“陛下,您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一直贴身跟随着朱祁镇身边的钱钟看到朱祁镇站在营门处停下了脚步,凑到了近前,满脸担忧地道。
朱祁镇转过了脸来看了钱钟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和地道:“冒险,呵呵,钱钟,朕再怎么说,也终究是大明的太上皇,莫非,我大明朝的帝都,难道还能够把自己的太上皇给拒之于门外不成?”
“话虽如此,可是陛下,当今天子连毒杀太子这样的事都能够做得出来,到时候,您要是有个万一,那臣等,可是百死莫恕了。”年轻的钱钟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
“你且宽心就是,朕可不是那种热血上头就连自身的安危也不顾及的二货。”朱祁镇扬眉言道,不过这话一出口,又发现有点不对头,自己过去落在那也先的手中时,似乎常干这样的二事。不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笑着掩饰道:“嗯,总之朕不会的。”
这一夜,那些将军们亦同样睡不安宁,因为他们之所以跟随着朱祁镇前往京师,就已经表明他们已经押上了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
而今,朱祁镇这样的举动,着实有些太过冒险了,诸将都觉得,唯今之计,就是统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破京师,以武力夺权。
只要时间掐紧,天下人尚未反应过来,朱祁镇已经夺回了皇权,想来,天下也不至于会生产太大的波动和骚乱,毕竟朱祁镇是老朱家的人,更是前任帝王。
可朱祁镇从一开始就严令诸军留驻于草原之上,监控草原局势,以防草原诸部再有异举,其实他这么做,在这些将军们的眼里边,颇有些多此一举。
要知道这一次的草原战役,可以说是至大明朝立国之初灭元以来,少有之大胜,便是昔年永乐帝五伐草原所取得的战绩,亦略显逊色于此。
更重要的是,草原上的诸部落,已然被大明铁骑给杀得胆寒若栗,而且,现如今草原上在也先死后,先是经历了瓦剌帝国的分崩瓦解与自相残杀,而之后,朱祁镇又插足于草原,大明的铁骑,还有那些依附于大明的草原部落,又再次将整个大草原又给屠戮了一遍。
可以说,现如今的草原,已经丧失了大半的青壮以及勇士,更何况于朱祁镇还着令诸部都必须抽调部落中的勇士来为大明效忠,这些人,既变成了大明的士卒,也同样,可以算得上是人质。
这样的情况之下,草原想要起乱子,除非那些家伙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渴望自己的部落步上翁牛特等草原本部的后尘,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的路数。
所以,诸将都觉得,朱祁镇如此做,把大批愿意效忠于他的精锐边军,留于那草原之上,却只领着少数的精锐,押着那些战俘直奔京师,完完全全就是京师献俘的姿态与行径。
这样的方式,让诸人都显得有些难以理解,毕竟,他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了朱祁镇的身上,当然不希望这位上皇陛下会在最后的关头失败。
可是,朱祁镇的人格魅力,还有他那种强大的自信和统御力,让诸将都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和担忧。服从于他的意志,包括朱祁镇告诉他们,明天,仍旧按照原本的计划,大张旗鼓的进京,他们也都想要看一看,朱祁镇,是不是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翻出来,更想要看一看,朱祁镇这位太上皇,到底能不能够顺畅的直入京师。
“廷益,你这么做,对于我大明,有何好处?”老王直坐在于谦府邸的书房之内,气呼呼地瞪着双目,冲那坐在对面,沉吟不语的于谦沉声喝道。“你可是兵部尚书,如今,国家安泰,草原大捷连连,此等时候,却突然九门布以重兵施以门禁,这是何道理?”
“老尚书,您莫非不清楚?于某奉的乃是陛下的圣命。”于谦心里边轻叹了一声,抬起了头来,看着这位须发苍苍的老大人,恳切地解释道。
“老夫焉能不知,可是陛下如今身染沉疴,心智怕是都受了影响,这样的情形之下,发下了这样荒唐的圣意,内阁那些软骨头倒也罢了,可是你于廷益何以也遵从这样的圣旨?今日以来,京中百姓可是怨声载道,老夫不相信你不清楚,这样下去,会对京师造成多大的影响。”老王直抚着长须,双目烔然地直视那于谦沉声而言。
“于某焉能不知,可是……于某却不能不这么做。”于谦缓缓地站直了身躯,脸上露出了几许难言的苦涩笑意。“想来老尚书也该知晓,上皇陛下至平定草原以来,却未有遣散各镇精锐收兵回营,反而拥兵于我大明京师之北疆,这是何道理?”
老王直抚着长须,双眉一挑。“上皇陛下率我大明王师,平定草原,以谓前所未有之功绩也,而草原之大,诸部之间,必有许多纠葛,上皇陛下不可能尽屠草原,自然要既镇,又抚,自然,边镇诸军自然要作为震慑之力,以防诸部再起异意,起无妄之争端。”
听到了王直面不红心不跳的在这满嘴跑火车,于谦不禁脸上露出了一丝显得有些无奈的笑意:“老尚书,于某也是明白人,您又何必再跟于某绕弯子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心知而肚明(下)
“绕什么弯子?”老王直白眉一挑。“莫非廷益以为,像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想要去为自家的荣华富贵打算不成?”
“老尚书自然不会,可是如今,上皇陛下盘桓于京师之北,久久不去,谁能知晓上皇陛下意欲何为?”于谦朝着老王直歉意地一笑,但是话里却寸步不让。
老王直看着那于谦,声音陡然一沉:“老夫只知道,上皇陛下这两年以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皆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非为私利。更不会为了某些叵测的居心,而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莫非廷益不信?”
“老尚书啊,于某忠于的是大明,陛下虽然行止有差,可他终究还是我大明的皇帝,除了在对待上皇之事上,多有偏颇,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上皇陛下,昔日不也宠信宦官,使得朝纲败坏,朝中奸人无数,致我大明弊端丛生。”面对着老王直,于谦不甘示弱地辩驳道。
“是啊,昔日,我大明因上皇陛下之过,致有宦官专权,以至祸端,使得我大明背上了土木堡之耻,更有京师被围之辱,这一切,都是上皇陛下的过失所造成的。”老王直听得此言,不禁点了点头,认同地道。
“可是廷益,你莫要忘记了,陛下虽然怠于朝政,专宠于宦官,偏听偏信。可是却未有失德之举,一切,都是那王振在陛下跟前巧言吝舌,欺骗蒙蔽所致。”
“陛下自幼居于深宫,未识艰险,不明百姓之疾苦。可是陛下待臣下亲和,仁孝之名,天下皆知,哪怕是当今天子,上皇陛下亦待之亲厚,常以厚物赐之,待太妃亦甚恭敬……”
“而观今陛下行止,政事之上,亦无建树,宠信宦官之举,比之上皇,犹甚过之,而且,以倡优而充后宫,大失皇家颜面。”
“更何况,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为太子,居然以阿堵之物贿赂百官,更有欲加害亲侄之举……如此种种,与上皇陛下两相比照,廷益你自己扪心自问,上皇与当今,谁更适合当我大明的天子?谁更合适治理大明的江山社稷?”
老王直的话语,在于谦的耳边回荡,让他一时之间,无言可辩,良久方自固执地道:“上皇陛下,以血诏喻下,传位于当今天子,如今,当今天子才是我大明之正统。虽然天子有过,然则我等既为臣下,当苦谏之,使天子兼明,以正视听,以明政事,方为臣下之责。”
“你!”看到那于谦还真是一副顽固死硬的样子,老王直愤愤地大手一拍案几,站起了身来。“你既然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当今天子,可曾知晓,我等既为臣子,对于天子的过错,向来都是直言苦谏,可是当今天子听过了没有?”
“迎上皇回明,此举既可使上皇得以归明,又能全上皇与当今天子兄弟之恩义,可是,天子做了吗?我们苦劝了不知道多少回,可是天子却视而不见,甚至连一个使节都没有派遣,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