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整抱拳,躬身退出大帐。
大帐外篝火噼里啪啦响着窜动火苗,篝火架上的铁锅中炖煮的牛羊肉散发着的香味,弥漫在营地中,他感觉这香味像是尸体的臭味。端着盘子,桌子,迎面走来的婢女,瞅着他时诱惑的飘着眼神,他也感觉到不怀好意,就是一个婢女不经意碰到了他的肩膀,他也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的。他不敢说话,怕婢女到伯颜那里告状,他匆匆忙忙的向前走。他身后传来砰砰砰砰砍骨头的声音,他觉得这声音蕴含着嘲讽他的意味,他回头看去。站在案板前的屠夫也看他,他眼前天旋地转,那个屠夫变成了一抹黝黑,晃动的鬼影子,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逗留了,加快了脚步,走到营地外。
薄雾笼罩着蜿蜒的山路,充斥着阴郁,冰冷,恐怖,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他走了一会儿,觉得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成了黑影,就是山下汉水哗啦啦的流水声,也像是嘲笑他的笑声,他感觉脑袋里传来阵阵轰鸣,他站不稳了,感觉双脚踩在棉花上,他摇晃着身子,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刘垣,刘埏,刘均呼喊着他的名字,围拢到他的身边,他看见了一群鬼影围绕着他,就是呼喊声,也像是敲打在他心脏上的重锤,让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老夫这就要死了吗?老夫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这样想着,恍惚间看见眼前出现了贾似道,吕文德的身影,他们仰起头颅,哈哈狂笑,有一瞬间,他们又指着他疯癫地笑。“杂种,若不是你们害老夫,老夫焉能投靠蒙古人,如今的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他继续想,伸出手指指着他们,手剧烈颤抖了一下,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呼喊他。
“父亲!父亲!”
他睁开眼睛,看见刘垣,刘埏,刘均,范用吉围着他,端着水盆的婢女掀开门帘子进来时,他看见外面的夕阳正停在山峰上的树枝上。婢女放下水盆走出去,然后又进来几个拿着毛巾,药丸的婢女,她们站在他的身边。
“老夫这是在哪儿?”他问。
范用吉跪倒在他的身边,“老大人,您是在我的军中!”
“嗯!”他脑海顿时想起范天顺,牛富,此二人是樊城守将,必然知道樊城的秘密,若是从他们口中探知樊城有密道,破樊城只是手到擒来之事,忽必烈一定会论功行赏,他必然可获王爵之位。想到这里,他灰暗无光的眼眸闪耀出摄人的光芒。
“范天顺,牛富可在你的军营?”他问,想要坐起来,他的手支撑在床上,感觉到身体软绵绵的,仿佛被抽空了一样,他又躺下去。眯着眼睛,眼中透露出焦急的神色。
“范天顺,牛富关押在我军营的地牢里。”
“带老夫见他们!”
刘垣,刘均,刘埏搀扶起他,范用吉引路,带他们进入地牢。
地牢的走廊悠长而昏暗,挂在四周墙壁上的油灯像像是黑暗中鬼魂手里拿着的鬼火,从黑暗慢慢显露出来,一会儿又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了,悬浮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走廊里回响着的哒哒脚步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传过来时,像是鬼魂的抽泣声,他们向深处走,他们斜长,而晃动的身影,映显在墙壁上的那一刻,像是披着黑斗篷的鬼影子,忽而飘忽,忽而又重叠在一起,这给人一种错觉,它们要从墙壁里走出来。
他们走到尽头,站在地牢前,他们身边墙壁挂着沾满血污的刑具。地牢散发着霉烂的气味,像是腐烂的人肉味。从棚顶上滴滴答答滴落的水珠拍打在地面上,水珠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地面满是鲜血。范天顺头发蓬乱,浑身血污,脸上布满了伤痕,他的手脚戴着镣铐,镣铐连接的铁链子钉在墙壁上,他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瘫坐在地牢低矮的窗口前;牛富浑身浴血,破烂衣服的大洞露出他模糊的血肉,他闭着眼睛倚靠着墙角坐着。他的手脚上戴着镣铐,连接镣铐的铁链钉在墙壁上。
刘整说:“范天顺,牛富!”
他们睁开黯淡无光的眼睛,看见刘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你们可愿意投降蒙古人?”刘整继续问。
范天顺不语,牛富睁开眼睛,瞪着刘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老子活着是大宋的忠臣,死了是大宋的鬼!”
刘整说:“用刑,用刑!老夫要看看他们的骨头多硬!”他指着牛富,范天顺。
牛富叫嚷:“要杀要剐随便,老子要是哼一声,不算是好汉!”他尝试着站起来,他的身子倚靠在墙壁上,艰难起身,他手上,脚上的镣铐哗啦啦响,鲜血从他脚脖,手腕上流淌下来。他感觉到浑身剧烈疼痛,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举起双手。他手腕上的镣铐哗啦啦响,手脖上流淌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臂。
“给老子个痛快,老子就做大宋的鬼!”他嘶吼着。
范天顺跟着嘶吼:“老子死是大宋的鬼,活着是大宋的人。老子做鬼,也要找你们算账!”
刘整叫嚷:“用刑用刑!”他剧烈咳嗽,只咳嗽了几声,就咳出鲜血。
刘垣,刘埏,刘均围拢过来,“父亲!”他们呼喊着,搀扶住他。
他推开他们,大吼:“给他们用刑!老夫要看看他们能硬到什么时候?”他又剧烈咳嗽,又咳出几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