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想到前世上官婉儿的结局,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心情不好,抬眼望向贺兰敏之,打算开门见山:“如果是求我救你的命,那我做不到,你可以找其他人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了,”贺兰敏之抬头冲着高悬夜空的月亮笑得苦涩,“死于我而言,是解脱,是我一生渴望追逐的自由。”他看向端坐在桌边的太平公主,“我又怎么会让你救我呢?”
“那你找我来有何事?”
“三件事。”贺兰敏之扣下第一根手指,“第一件,我一向无法无天,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我的妻子杨氏和儿子贺兰琬,帮我保住他们的性命——这大概是我这一生唯一为他们做过的事情了。”
李令月点头:“我答应你。”
“第二件,”他又扣下一根手指,“若是可以,替我跟那位无辜的杨姑娘道句歉,当日并非我本意,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李令月皱了皱眉头:“她不会原谅你的。”
贺兰敏之扯了一个笑,“随便她原不原谅,我到时候人都死了,不过求一个心安罢了。”
“第三件事呢?”
“这第三件事得看你父皇母后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我。”贺兰敏之仰头喝了一杯酒,“若是他们下令将我处死,那这第三件事就当我没提过,若是他们下令将我流放……”他的眼神黯然了一瞬,“那就请你这位睚眦必报的太平公主在流放路上一路追杀,直到杀死我为止。”
太平公主闭了闭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追杀别人的爱好。”
贺兰敏之抬眼笑了笑,醉眼朦胧间,他美得简直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有,理由都给你找好了,就说那天我□□你的侍女被你看见了,回去吓得浑浑噩噩,差点落水而死,这不是绝佳的出手理由吗?”
“你不怕死吗?不怕死后都摆脱不了艳名缠身的评价吗?”太平公主感叹般道。
“我贺兰敏之为你们李唐江山做得已经够多了,连我的亲妹妹都被卷进武后与李治的政治博弈中,落得个含恨而死的结局,这么多年太累了,我这枚棋子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候了。”贺兰敏之闭上眼睛小憩,“朝堂之上,波云诡谲,我已经不想插手其中了。”
太平公主沉思片刻,站起身道:“我答应你,若无他事,我就告辞了。”
“你真的是太平公主吗?”身后传来轻轻的质问,仿佛问出的只是一个很小的,根本不足以挂齿的问题。
但李令月霎时间停住了脚步,她背对着贺兰敏之,淡淡道:“什么意思?”
“听说那天夜里,公主独自一人不知去了何处,回来时性格大变,浑然像是另一个人。”贺兰敏之把手盖在眼睛上,轻飘飘道,“此事我虽在宫外,却也有所耳闻,不知公主对此事可有对策?”
“这些人也就是私下说说罢了,难道他们还敢把我杀了不成?”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反问道。
贺兰敏之转过头,双眼微睁,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万一,连陛下或者武后也怀疑了呢?”他顿了一下,给李令月留下了思考的时间,“他们会怎么做?”
李令月猛然回头,她拧着眉看向浑身没骨头似的瘫在阶梯上的贺兰敏之,这个在父皇母后手下辗转腾挪近十年的所谓棋子,这个以浪荡疯癫闻名于世的纨绔,这个一心求死的大唐臣子,她的表哥。
“你有什么办法吗?”李令月问道。
“荣国夫人病了,”提到荣国夫人时,贺兰敏之面上划过一丝嫌恶,“你可以自请出家入观为之祈福,不与熟悉你的人接触,等你长大了再回去,熟悉你的人发现你有不一样的地方,也很容易可以用入观许久不曾见过外人作理由。”
“你为什么要帮我?”
贺兰敏之显然已经醉了,他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就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李令月出了门,走到隔壁房间,发现上官婉儿就蹲在门边。
“我们走吧。”李令月看着这个前世叱咤官场数十年的合作伙伴,声音不自觉放得轻缓。
上官婉儿没动。
李令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怎么了?”
上官婉儿一脸生无可恋道:“腿麻了,站不起来。”
李令月哑然失笑,她伸出手:“把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上官婉儿抓住李令月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谢谢。”
“没关系。”李令月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跟我客气。”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需要帮助,尽管跟我说就好……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上官婉儿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温和的公主:“您是指那天夜里的事吗?我可以发誓,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