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洛阳龙门西山,上官婉儿抬头看着那一大片山石。
她知道,自今日起,这面山石就要被慢慢雕刻成当今武后的样子,人们会啧啧称奇于其神妙庄严,而不知其下镇压着一条沉睡着的龙脉。
身边不断有人走来走去,往祭坛上摆上祭祀之物,从这个方向看,依稀可以看见香炉之中的浩渺云烟遥遥升起,在肃穆的山风下被吹得四散而去。
祭坛是前几日就已经搭建好了的,今日午时明崇俨就会站上这座祭坛,在龙气喷薄而出的瞬间,通过道家秘术将舍利子镇压下去,而后此地日升月落,不再受到龙气侵扰。
她闭了闭眼睛,耀眼日光下,她深深舒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些天的疲累一块儿吐出去似的。
这段时间一直和那些油滑官员争来斗去,终于以她和明崇俨的胜利告终。他们按照明崇俨的意思将佛像开建之日定在了今天,且随他的要求开了祭坛告祭天地,这下总算把大部分的事情都做好了,只要今日祭礼顺利办完,她和明崇俨就可以真正睡一个好觉了。
这时一个穿着淡青色道袍的年轻人端着拂尘从她旁边走过,低声跟身旁的和尚说着话,商讨着这祭礼的具体事宜,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一抬眼看到上官婉儿站在树下的身影。
“婉儿,你怎么站在这儿?”明崇俨有些惊讶,他向着上官婉儿招了招手,“等会儿到了告祭天地的时候,你站到我身边来。”
善导看了一眼年轻的小姑娘,犹疑道:“这事于理不合吧?其他人恐怕……”
“不必管他们,”明崇俨打断善导的话,往祭坛边走时还不忘回头给了她一个微笑,“婉儿,你回去沐浴更衣,也换身道袍过来。”
上官婉儿还没反应过来,明崇俨就已经走远了。她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回去重新换衣服,等她穿好淡青道服回来时,离午时就差半个时辰了。
“崇俨叔,我已经准备好了。”上官婉儿走到明崇俨身边。
明崇俨看了她一眼,愣了愣,只见眼前的少女一席浩然道服,因为年龄不到,所以头上没戴冠,只用绿色发带扎了起来,两端垂下的丝带在烈烈山风中纠缠着。
远远望去,便是一身清风明月的气质。
明崇俨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看着上官婉儿道:“到我身边来,等会儿上祭坛,你就跟在我身后……”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紧张吗?”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明崇俨便又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带锁的盒子,又从脖子上扯下一个钥匙,一起交给了上官婉儿:“这是舍利子,你先拿着,等我念完祭词向你伸手的时候,你就把舍利子交给我,明白吗?”
接过了东西,上官婉儿郑重其事地把东西抱在了怀里:“你放心。”
午时将至,山风愈发凌厉,明崇俨看了一眼遥远的天边,见到那里慢慢卷上来的乌云时,低头深呼吸了一下。
上官婉儿见明崇俨一步步往祭坛去,便紧跟着他的脚步轻轻迈上台阶,台阶边摆着一个又一个的香炉,香炉里烧着松枝,青烟浩渺升起,绕着他们的衣摆,像是在拦着他们的登上祭坛的脚步。
越往上走,山风越大,等站在祭坛中央时,上官婉儿的道袍已经被山风吹得向后鼓起,盒子上的小锁被风吹得哗啦一声响,她心里突然一动。
没来由的,上官婉儿的心跳忽然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冥冥之中好像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那是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急切,根本由不得上官婉儿拒绝。
仔细重新思量了一遍,确定所有事情都已经完成了,没有遗漏的部分。上官婉儿略微放下心来,侧耳听见明崇俨的祭词已经快说完了,上官婉儿伸手拿出钥匙把盒子打开。
她愣住了。
明崇俨伸手,上官婉儿却没有动静。
他低头看去。
上官婉儿抬头看着明崇俨,眼神莫名,她缓缓把手里的盒子打开,递到明崇俨的面前。
只见那只小小的盒子里,空无一物。
又是一阵山风吹来,祭坛边香炉里插着的三支香,突然全部被拦腰折断。
一道惊雷猛然劈下,照亮了祭坛上两人苍白的脸。
上官婉儿仰头看着长安的方向,那里似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轻轻咳嗽着的男人,另一个是低眉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他们戴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金色冠冕,遥遥与她对视。
为什么?她问。
龙脉一事绝不能泄露出去,与其放你们在洛阳散布谣言,不如直接赐你们一场天灾。他们说。
一道雷在远处砸下,重若千斤,堤坝边的山地坍塌而下,一声仿佛天崩巨响,水花轰然而起,水位升高,河水冲垮堤坝,汹涌而过,气势汹汹向着下游冲去。
上官婉儿闭了闭眼睛,然后猛然睁开,她低声道:“龙气之事瞒不住就不要瞒了,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