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室之中,熏香烟灰袅袅升起,半掩着李令月坐在桌边的身影,在她的上首处,李治拿着画像,兴致勃勃地看着,而武曌坐在一边,神色隐约有些不悦。
“太平,你两位兄长的亲事我和你母后都给他们定下了,昨日我思来想去,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索性也给你挑一个。”
李令月还没说话,武曌抢先道:“太平年纪还小,不必这么着急就把婚事定下来,她还什么都不懂呢。”
李治摇了摇头,低头翻找时,画像卷轴在他手里噼啪作响,他道:“太平的婚事先定下来,到时候青梅竹马,彼此相识相知,成亲之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武曌看着小女儿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身影,只觉得内心一阵刺痛。她知道李治的打算,但是她却没办法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治把李令月的婚事当做筹码,换取皇室前途。
李治挑出一份画像,对着李令月招了招手,他道,“这是薛家幺子,名字叫薛绍,算起来还是你表兄,我看他才情兼备,便想做主给你们定一门亲事。”
“薛绍?”武曌思索了一会儿后道,“薛绍的母亲是不是城阳?”
“城阳当初轻信巫蛊之术是她一时糊涂,你怎么还抓着不放呢?”李治瞥了武曌一眼道,“城阳是朕的妹妹,朕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陛下,汉朝陈阿娇行巫蛊之术咒杀卫子夫,后有刘据咒杀其父武帝,此事虽然微不足道,但足以撼动朝堂,陛下您说对吗?”
“话虽如此,但前朝是前朝,眼下是眼下,”李治缓缓说着,抬眸望着武曌道,“城阳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同我一同长大,她本性温顺,没什么心眼,耳根子又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话,所谓巫蛊之术,不过是下人教唆罢了,此事皇后不必再说。”
武曌在李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现在虽然已经感受到李治不耐,她仍想再做一把努力,眼眶中努力挤出几滴眼泪,乍看之下竟还有些悲悯,她叹了口气道:“城阳也是可怜人,当初被先皇赐婚杜荷,也是料想他杜荷才富五车,家世也好,这才把城阳嫁给了他,陛下,我应该没说错吧?”
“没错。”
武曌便仿佛意有所指一般,轻声道:“杜荷此人臣妾当年见过,也算是一表人才,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然还敢参与谋反,逼宫之时差点伤了陛下,真是罪不容诛!”
李治有些摸不清武曌到底想说些什么,于是便顺着她的话道:“父皇当年错信杜荷。”
武曌便似乎纠结了一会儿,道:“当年杜荷人面兽心,仗着杜家权倾朝野,竟胆敢与李承乾谋反篡位,这惊天一案让城阳公主早早便饱尝这丧夫之痛,如今薛家本就有一家独大之势,您再将太平嫁入薛家,这……”
“臣妾身为人母,实在不忍女儿受这等苦楚,”武曌用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泪,恍如一个爱女心切的慈母形象,“宁愿太平低嫁,一生安稳幸福,也不想她日后担惊受怕,甚至步城阳的后尘啊。”
绕了这么一大圈,李治总算明白武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太平许给薛绍了,他浅浅笑了一下。
武曌看到他的笑,觉得此事应该还有转圜余地,便又开口道:“再看看其他人吧,太平年纪还小,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不可着急。”
“皇后,朕想你可能是搞错了朕的意思。”李治望着武曌的眼睛忽然就静下去了。
“朕让你一起帮着看看,就只是让你坐在这里看一看,你若是把朕的话当作是耳旁风,在朕面前信口开河,那你怕是忘了朕的身份,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武曌的脸色都变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武氏,”李治脸上挂着淡笑,垂眸看着伏地跪在他脚边的武曌,低声道,“往日由着你,没想到倒教你起了要骑在朕头上的心思。”
“臣妾不敢!”武曌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李治便弯下腰,附在武曌耳边轻轻道;“这朝堂之上的事,你武曌没有退路,难道朕就有退路了?”
“你不想太平步城阳后尘,那你武则天是想步王皇后的后尘吗?”
武曌心里一悸,她忽然想起那在李治手下死不瞑目的王皇后,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她抱着李治的小腿,仰着头楚楚可怜道:“陛下,臣妾错了,臣妾……”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令月的声音传来。
“这个哥哥儿臣认识的,”李令月指着薛绍的画卷道,“儿臣喜欢他,父皇,儿臣愿意嫁给他。”
李治的神情一松,武曌连忙道:“那就好,太平,那就好……”
“父皇母后不要为太平吵架,”李令月走上前将画卷收起来,低声道,“儿臣本来就想让薛绍表哥向您提亲的。”
殿门外陡然传来一声水花响,似乎有人失足落水了。
李令月将画卷放下,走到殿门前打开了门,却见门外一片空荡,水面平静,只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她方才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一个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