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又想了一下,道:“姐姐不必烦恼,至少今后有个去处,总好过回娘家看人眼色。在这府上,不是也是诸多王妃相互看不顺眼。到那边只要忍得一时委曲,不去争锋夺宠,在哪里不是过活?”
“可不,我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少不了受委曲。”
李香君宽慰她,“我瑾惠姐姐没了,你又和她生前交好。我便认你为姐姐,我定会去郑王府看望姐姐,给你宽心解乏儿。”
雅娴听了十分感动,道:“你这已经有了身孕之人,少不了要卧床休息,不要总各处走动。”
“谢谢姐姐提醒,我感觉还好。又听蛾儿乳娘说,多多走动,反而会有助生产。”
“我身为大清重臣的嫡福晋,也算是二等诰命夫人,但一生遗憾是没有生过孩子。看护东莪格格这段时间,深知为母不易,但更加羡慕妹妹能怀上孩子,这真是身为女人最大福分。”雅娴刚刚擦干眼泪,说到这里,眼睛又红了。
李香君连忙岔开话题,道:“姐姐,义顺侧福晋送的的安息香,你可用了?感觉如何?”
不料雅娴一愣,道:“昨天不是我们两人一起离开寿安宫的?那安息香听富康说是太后赏给义顺的。”
“今早不是海棠到各家院子分送了昨天太后赏给义顺的安息香吗?说是各个院子都有,因我还在府里,就给我送了一份。”李香君提示到。
“哼,就说嘛,这好事怎么会想到我!宝苓这丫头要是收了,定会告诉我。想是她们厚此薄彼,想不起我来。”雅娴恨恨道,说着叫宝苓进屋,问是否有收到义顺福晋送来的香料。宝苓连连摇头,说她一大早一直在院子里当差,有这事儿一定会知晓。
雅娴道:“也罢,反正早晚要离开这地界儿了,早就招人嫌了!”
李香君道:“那至于此?姐姐要是喜欢,过会我送一些过来。”
李香君又感谢雅娴,自己在睿王府期间予以关照,两人手拉手,依依惜别。
到了院子里,见到东莪正在对着李香君新画的仕女图流眼泪,说是见到图画,又想起了额娘,春晓和追月正在慰籍。李香君也走过来抱抱东莪,只见东莪一双大眼睛满是眼泪,被李香君一抱,更觉得难过,索性埋在香君怀里低声抽泣。
“姨娘要离开蛾儿回家了,以后姨娘一定会回来看蛾儿的。”李香君拍拍东莪的头。
“什么时候?”东莪怯怯问道。
“恩,姨娘生完小弟弟,好吗?”李香君道。
“好的。把小弟弟也带来,我可以带他玩儿。”
“好的,乖乖蛾儿。”
李香君起身,带着两个丫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庆禧堂。
回到福瀛阁已过晌午,早有丫鬟端了午膳一荤二素一汤,伺候李香君进餐。李香君在外面跑了一上午,也觉得身累体乏,午餐十分精美,让春晓倒了茶水,茶饭吃得颇为香甜。饭吃得差不多时,李香君才闻到房内异香扑鼻,觉得灵窍顿开,忙问房里熏了什么香。春晓一问,才知早晨三人去掬月轩以后,海棠把义顺福晋送来的安息香点上了。李香君忙让追月挑几块上好的香料,给雅娴送去。
饭后不久,李香君觉得体乏头晕,混身无力,想是在外边吹了风受了寒,就吩咐春晓服侍她到里间卧榻上休息,闻着满室浓郁香氛,李香君沉沉昏睡过去。
刚睡过去一会,腹中突然像刀割般剧痛一下子把她弄醒,但头却昏沉沉地完全不受控制,剧痛让她大声呻吟起来,但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声音。她心中大骇,却浑身无力,好像有只巨大的手压在前胸,使她无法呼吸,她使尽浑身力气挣扎,满头如浆般汗水流出,感到嗓子眼里冒出咸腥味道,而自己像只被钓离水底的鱼,张大嘴却吸不到空气。
李香君努力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血红色的模糊,眼睛里流出的液体里竟然是红色的鲜血,腹中剧疼开始向下腹传导,肚中了胎儿也开始焦躁的蠕动。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模糊的意识中知道身体出现了极大的异样,生命危在旦夕。她模糊的感觉是:食物有毒!
她伸出手塞进嘴中,全力地向外掏,希望让自己呕出中午的茶饭,但从嘴里掏出来的竟是鲜红的血!她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啊!”却发现这个声音似乎是离身体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又依稀听到,侧殿的门响了一声,耳边一阵尖锐鸣响,她最后一个意识是:“完了”,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完全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李香君觉得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喊她:“香君!香君!”。是朝宗么?便又失去意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像置身于冰窖之内,四周寒风刺骨吹来,让她冻彻心肺,无法喘气。又沉入黑暗。
再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在云端飘浮,不断旋转,转得头昏目眩,想吐却腹部无力,口中的液体反漾到肺里,呛得胸中剧痛。再次昏过去。
黑暗的隧道尽头依稀有光,四周静寂无声,她只能前行。
雾气氤氲,茫茫一片,似乎是旷野之上的大雾阴霾,万籁俱寂,她只能前行。
高山之巅,云层之上一座孤零零的吊桥悬浮通向无尽虚空,四处无人,她只能前行。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李香君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意识里,自己在拼命地呼喊,似乎在不断的行走中呼叫着自己的骨肉,她的心里在默念,地藏王菩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可以以命相抵,不惜坠于阿鼻地狱。
忽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一只温暖的手心在抓着她的手,一个人在头顶轻轻地说:“香君,你的手好凉。”她没有睁开眼,在似乎过了数百年的梦境回忆里,静静地查寻,这是谁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感觉到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包裹着自己,让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安全感,让她感觉身边还有人陪伴。而当这手从她手上拿开时,她心里在默默高喊,请不要走,请不要走。
又过了很久,头顶上,又传来呜呜的哭声,是个女子在哭泣,这是谁?她在为谁悲伤?
“少奶奶,你醒了吗?”那个女子边哭边低声呼唤。李香君的记忆回到了躯体,知道这是丫鬟春晓的声音。
李香君使劲睁开眼,但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白雾,只有一个隐约身形在头顶上方晃动,还有一两滴热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颊。她努力感受下腹曾经已经熟悉的胎儿蠕蠕而动,却静悄悄地再没有声息。她闭上眼,任两行清泪夺目而出,顺脸颊涔然而落,洇于两耳之侧的芙蓉绣缎枕套上,她攥紧双手。
仇怨之火在心中升腾而起,令她五内俱焚。“是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