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闷热难耐,连一丝空气都没有,偷渡的感觉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幸亏小哥哥有先见之明,给她留了续命的氧气瓶,虞笙拧开盖子,狠狠吸了几大口,感觉好多了。
手机振动,她从裤兜里翻出来,点亮的屏幕上显示“妈妈”二字,看着发憷。
果然,电话一接通,虞婧文冷飕飕的声音飘来:“你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都要不认我这个妈了!”
虞笙顿时忘了热:“我没有啊,我”
血脉相连,她真没有这个想法,她还想着以后虞婧文没有男人陪了,她也不会把她送去养老院,还是会让她感受到女儿的天伦之乐的。
可是虞婧文根本不给她说话机会:“在哪儿?赶紧给我过来!”
“我打车回家了。”虞笙心一横:“回去也来不及,你和叔叔先走吧。”
虞婧文急得喊她全名:“虞笙啊虞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就供出一个冤家,让你成天跟我对着干!”
虞笙插不上话。
“去美国有什么不好?啊?就这点事,我还做不了你的主?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还当着你叔叔的面,你不丢人吗?”
插不上话,虞笙干脆就不说了,手机无力的攥在手里,里面尖锐的训斥还没停,乱得连成嗡嗡一片,和她现在心情挺像的。
特别烦。
她不是虞婧文口中那种“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妈妈无论和谁在一起,她都是没有干涉过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从她的爸爸开始。
她出生在南方,一个叫三都澳的海港。
听阿婆说,虞婧文还是大三学生时,就和她亲爸爸好上了,两个人的爱情也是轰轰烈烈,至死不渝。虞婧文大学没毕业,就怀了她,可是她亲爸爸已经回城了,虞婧文执意把她生下来,一边养着,一边等着,望穿秋水,也没把她亲爸给盼回来。
虞婧文对那个男人的恨,多少也牵扯了点到她身上,她两岁多点时,虞婧文就把她扔给阿公阿婆,独自北上闯荡,没两年,又在洵阳结了婚。
虞笙是八岁时被虞婧文和继父接到洵阳的,那个家一点也不像家,虞婧文天天陪老板陪客户,一门心思往上爬,继父就恨不得要个儿子,俩人成天撕得天昏地暗,继父更是怎么看她这个拖油瓶,都不顺眼。
终于有一年,虞婧文怀上了,可是没出一个月她就把肚里的孩子打掉。
虞笙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出生耽误了妈妈的学业、事业,以至于有了前车之鉴的虞婧文,说什么也不会再生养第二个拖油瓶。
那段婚姻不用问也知道结果,虞笙十四岁时,两人终于结束这出闹剧,还闹得很难看,因为虞婧文出轨某个老总。好在那段时间,虞婧文也攒了不少钱,在洵阳买了房子,还把阿公阿婆接来照顾她,虞笙这才觉得日子有了小时候的温暖。
美国国籍这个,是虞婧文和老总分手后在一起的。
虞笙是没有资格过问虞婧文的生活的,她也不想管,她早就学会了一套保护自己的生存方法。
虞婧文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托着她,她们的母女关系,就能维持。
大巴车突然加速,车厢里箱子噼里啪啦的倒下来。虞笙被晃得一个踉跄,本来就没拿牢的手机飞了出去。
“哐当”
倒下的箱子直勾勾砸中手机。
一切静止,包括虞婧文的声音。
虞笙跪在车里,摸黑扒出手机,按了半天,手机没反应,看来是坏了。
这就是所谓的莫·丧非定律,只要开始倒霉,就会连着倒霉。
就好比她不知道还要困于这黑暗之中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阿婆。
虞笙格外丧的抱膝倚着车角坐着,总觉得大腿传来阵阵凉意,突然,传来铁皮门的摩擦声,她微微抬起眼皮。
一束刺眼的光笔直的投射进来。
虞笙下意识捂眼睛,从黑到亮,完全没有缓冲。
“幸好,”小哥哥缱绻的声音传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