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迎酒楼的单独雅间内,一身穿绣鹰雕爪的黑袍男子正单手持握着酒杯陷入沉思,眼神不时瞟向对立而坐的卫学海身上。
“沙教头,未曾向你提前知会便硬拉着你去晋北,这事确是卫某失礼在先。”说着,卫学海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了酒,态度十分诚恳地端起酒杯,“为表歉意,卫某先自罚一杯。”
说罢,卫学海极其潇洒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卫大人客气了,皇上既让沙某跟随大人前去晋北,沙某自当领命。”沙东行低眉一笑,抬起手中酒杯,同样将杯中酒饮入喉中。
沙东行作为内监机教头,掌管内监机督卫,平日在这京里与活阎罗无异,各级官吏见到他都极其客气,若说傅福详是皇上在外的代言人,那沙东行就是傅福详手里最为尖锐的刀。
有着内监机这块虎皮在身,不用想也知道沙东行在官场不太受待见,让人畏惧害怕和想要亲近向来是两回事,而沙东行的身份与职责很尴尬,让他只能兼顾前者。
尽管很多人不喜欢沙东行,但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能力,沙东行断狱判案的本事远在刑部之上,凡落在他手上的监犯就没有不开口的,要知道此前的慕谦结党一案,就有这位内监机教头的手笔,其能力可见一斑。
卫学海对沙东行的感观不算差,早在此前就与沙东行有过接触,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良好关系,对卫学海来说,沙东行这样的人善意结交是有极大好处的,只要保持好其中尺度就大体无碍,要知道他卫学海在许多“文臣诤臣”的嘴里风评也不怎么样,因此名声这东西,在卫学海这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此次卫学海被任命为钦差去往晋北彻查民变之事,卫学海有自知之明,知道断狱查案这种事是他所不擅长的,拉上沙东行同去晋北,怎么也比自己一个人摸瞎要强的多。
至于同样以断狱问案闻名的邱旭,则完全被卫学海抛诸脑后,若是叫上邱旭这么一个死脑筋跟自己搭伙,那跟请了个活祖宗在身边没区别;邱旭的能力没得说,但他为人太过正直了些,无形中会给自己带来掣肘,因此卫学海在左右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沙东行这尊京师的活阎罗作为搭子。
沙东行能力强,手段多,且阎罗凶名在外,有着极强的震慑作用;与他同去晋北会省事得多。
酒过中旬后,卫学海夹了口菜放入嘴里,看似随意地问道:“沙教头对晋北民变之事有何看法?”
沙东行眯着眼望向窗外,语气平淡的说道:“大人府上可有偷食的老鼠?”
“嗯?”卫学海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脑袋瞬间大了起来,他实在没明白沙东行的思维为何如此跳跃,好生生地竟转换到了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上。
“是沙某唐突了,大人千金之躯,对于猎鼠这种小事自是不通的。”沙东行干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忽而变得锋利起来,“房内突现偷食的小鼠走禽,就说明整座屋子都不干净了。”
卫学海身躯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沙东行,“沙教头的意思是……”
“依沙某查案多年的直觉来看,晋北吴县突生民变,那便说明整个晋北都存在问题!”
见沙东行说的这般肯定,卫学海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沙东行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晋北好生生地突然生出了民变,若说只有吴县一地存在问题也不现实。
“那依沙教头言,你我二人抵达晋北后又该如何行事呢?”卫学海态度诚恳,将姿态放得很低,沙东行是这一行的老手,多听人劝是应该的。
沙东行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将嘴凑到卫学海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在听完沙东行的话后,瞳孔瞬间瞪大,脸上闪过短暂的纠结后,便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
安怡公主府内,楚馨瑶看着一身酒气的丈夫从外边回来,有些心疼地扶着他走入了内堂,极其贴心地端起桌案上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递到卫学海手边。
卫学海摆手拒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我马上就要启程前往晋北,这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干站在原地的楚馨瑶蹙眉道:“这事我晌午就知道了,皇兄也真是的,朝里那么多人为何偏要选你去晋北?”看着丈夫躺在椅子上揉眉苦思,楚馨瑶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肩,“你要不想去,赶明儿我就去求皇兄换人!”
“莫要胡闹。”卫学海拽住妻子的小手,轻声低语道:“万岁爷把这差事交给我那也是器重我,我可不能让他失望。”
“可是我……我担心你啊!”楚馨瑶有些不舍得抚摸起丈夫的脸颊,颤声道:“我可听说晋北不太平……”
“嗯?”卫学海两眼一瞪,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晋北不太平?你听谁说的?”
楚馨瑶见丈夫反应这么大,险些把自己吓了一跳,她轻轻拍打着胸脯,没好气地白了卫学海一眼,“我听表哥说晋北乱的很,当地江湖势力纷争不断,星象派之所以能被当地官府青睐,就是因为人星象派能镇住晋北各地的江湖绿林,许多事官府不好出面,还要人星象派出面呢。”
“你说说就这么乱一个地方,我能放心你过去吗?”
楚馨瑶仍说得起劲,但干坐在原地的卫学海已经神游天外了,他从妻子透露给他的这些话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我去晋北的事你无须担心。”回过神来的卫学海轻声安抚着妻子,正色道:“我担心的是你一人在京,家里的事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应付。”
楚馨瑶美眸一亮,知道卫学海这话的深意。卫学海一旦离京,这朝里的人和事就都得靠她一个女人家为丈夫代言决策了,相较于卫学海的晋北之行,她楚馨瑶在京里承受的担子也不小。
“我已经把三弟的差事给弄清楚了。”卫学海拉住妻子的手,声音低沉道:“我不在京这些时日,你多往宫里走动走动,你男人我不在京里,咱家低调些总是好的,该避风头就避避吧。”
楚馨瑶无声地点了点头,她知道丈夫的话里的意思,也很顺从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