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这附近还产玉石?”
邹吾轻轻笑了,不是笑他无知,就只是宠溺的那种笑法,“玉可不是谁都能开采分销的,哪怕是原石也受着层层管制啊。”
“哦……”反正辛鸾也不关心,他纯粹是无聊随口问问,此时人马左推右挤,堵得几乎是水泄不通,一些往大宁坊涌的人彼此兴奋地谈着红家的女儿,紧接着似乎是开席了,身后远远地奏起了丝竹声响,辛鸾抬头,随意一扫,没想到这一扫却看到了照影墙上明晃晃的海捕文书!
辛鸾原本还在为快要逃出生天而怡然自得,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
而照影墙下,他定睛再看,居然已搭起来一顶棚子,底下是拒马和荆棘墙,几个木箱和篷布围着,里面还坐着几个君侯——那些人在人群中好显眼,而那军侯的服饰不是别的,正是神京的柳营精骑的制式!
辛鸾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他叔叔追来了!
稍有喘息时就给他这样的痛苦,是人都要受不了了,辛鸾一时仿佛是落入了看不见的激流,整个人都身不由己起来!而就在此时,身后有人抵住了他的肩膀,于他耳边道,“别停!继续走……”
前路拥堵不堪,辛鸾咬住嘴唇。
“你还带着帷帽,他们认不出你……”邹吾叩紧了他,强硬地要把他从瞬间的慌神中拉了出来,“柳营是直戍京中的武装,他们来人不会多,一只手顶破天了。这里不是天子脚下,他们也没有绝对的统摄之权,没什么好怕的。”
那人的说话声音并不大,可自有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安全感,辛鸾被他推着往前走,那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有……流传王室画像是大不敬之罪,海捕文书上面不会有你的名字,更不会有你的画像,他们捕也捕的是邹吾和卓吾,画也画的也是邹吾和卓吾,哪怕我与弟弟真的落网,这些马前小卒也暂时绝对不会伤害您——你不要慌,他们要抓的是别人,与你根本就没有干系。”
那声音笃定温暖,就像握着辛鸾的手一样,稳健有力。
辛鸾躲在帷帽后面,人流汹涌而过,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落在肩膀上的邹吾的手!
“那你呢?”他悄声问。
“我什么?”邹吾不解,悄声答。
这是辛鸾刚刚才意识到的。
这几日他一直陷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却忘了考虑救出他这件事,对邹吾兄弟来说到底意味了什么——大概不是简单的几次出生入死的涉险罢?就算他们身手不凡,就算他们家底并不清白,可到底是有自己安逸体面的生活的,他们救了他,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成了天下的众矢之的。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十字街口,沿着去西市的路正挪动着,邹吾看辛鸾默默不作声了,不由就附下了身,隔着帷帽关切问道,“怎么了?”
那声音熨帖,温暖的如同亲人一般,辛鸾抽了抽鼻子,乱七八糟的问,“我想看最近的邸报,你能帮我弄一份吗?”
邹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他是害怕了,轻轻拍了拍他手背,“我尽量。你也别怕,习惯就好,’照身贴’很快的,我们办完,回去立刻收拾行李。”
辛鸾也不管邹吾在帷帽外面能不能看到,深吸了一口气,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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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似乎一切都开始不顺利了。人群摩肩接踵,空气中满是马匹的腥臊味儿,草药味儿,杂乱不堪的货物苫布油皮味儿,他们穿梭着挤到西市的门口,才明白过来之所以这么赌,是因为西市口突然多了一道拦路哨卡。
按道理,文牒和货物都是入城出城时盘查的,南阳西市每日吞吐货流从来以万计,在这前面还要设一道盘查,也无怪乎速度慢了这么多。
辛鸾眼尖,在剧里坊口盘查几丈远的时候就隔着纱幕,看到本地府兵在查阅来往的身份凭证,他心里立刻凉了半截,他们想进去就是要偷办凭证的,而他此时身上没有“照身贴”,哪里还能进的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辛鸾茫然无措地抓着邹吾,小声地问他。
太残忍了,明明就要柳暗花明、海阔天空了,谁知道临到关口,生生的出了变数。
“跟我来。”
邹吾还是那么沉稳,揽着他的肩膀,脚下一拐直接沿着坊墙朝反方向走。此时坊门处正好一个行商正在接受盘查,府兵和那人争执着揭开了油皮布开箱检查货物,也没人注意他们,如是走了一段距离,他们顺着硝石墙,不留痕迹地从一处斜马道折了进去。
进去辛鸾才看出,这是坊与坊之间的一条通道,临街而开,人迹罕至,灰瓦墙与灰瓦墙夹出一道,约有五尺七寸,地上沿着坊墙不足三寸的地方压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可见这一道窄路将将能容下宽距五尺一寸的宽距马车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