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今日与小太子可说了许久的话,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无非是些您和主公的旧事。”夏舟轻轻落子。
“旧事?”
向繇无奈摇头,“我和他又传出什么来了?——说说罢,让我也跟着新鲜一下。”
夏舟轻笑:“真是旧事,就您神祠那事儿。”
向繇不可思议,“哦,那还真是旧事。我还以为那事儿天下人皆知呢,原来小殿下不知道啊。”
夏舟道:“小殿下说之前问过红窃脂和邹吾,但是这两人没告诉他。”
向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他们两个很疼他啊,还把他当个孩子看。”
夏舟不以为意,“就算把他当孩子罢,可是这以后,进了南境,还有谁……能继续把他当孩子。”
黑子“嗑”地一声落坪。
夏舟道:“那徐斌也真是个黄门佞幸的人物啊,昨天跟您撒谎,一张大脸不红不白,步安宜?可笑,步安宜两个月前就死了,他能出现在名单里?”
向繇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夏舟继续道:“小凤凰也是个皮里阳秋的好角色,看着无邪可欺,一颗心思还不知装了什么,我瞧着侄少爷是被他哄骗了过去,还‘含章太子性情好,不多疑’?怕是被这小孩儿绕进去了罢。”
向繇拈子沉吟,道,“这也未必,咱们是什么身份?小豪是什么身份?他信小豪天经地义,信咱们,可不就是需要时间嚒……别急,慢慢来。”
“那……邹吾你打算怎么样了?”夏舟语调变缓了。
他沉吟着,不由就想到了医官为他清洗伤口上药缝合的那一天,夏舟当时撩着车帘布瞄着里面,那个男人就靠着车壁袒露着胸膛任医官施为,他全程没有听到他吭出一声,可那攥紧的拳头和脖颈处绷出的铁硬线条,看得人是那样心惊动魄,
后来夏舟自报家门,隔上半日就去慰问,邹吾每次听到布帘撩起来的声音都会睁开眼,知道他是向繇身边的文胆,每次都要问他一句,“夏大人,殿下还在忙嚒?”
夏舟轻轻舒一口气,把那不舒服的怪异感打散,对向繇道:“我看你可是很放任你的亲卫啊,他们一个个整日往他那车里送东西,不知道的我还以为他们一夜间都喜欢了男人。”
向繇凝神微笑:“挺好的啊……这怎么了?我废这么多的人力,这个时候不好好笼络住邹吾,我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等他的伤彻底好了不成?”
夏舟瞧着他神色,问,“怎么?难得见你这么急性啊,是主公那里战事不顺嚒?”
向繇眉心又蹙了起来,“大局未失,不过是申不亥那老家伙推荐的江风华在濉蒲失利——我真是看那书生领兵不顺眼太久了,邹吾这边最好能为我所用,赶紧把那些只会胡吃海塞的驽马换下来!不然主公是要被他们拖累到什么时候!”
夏舟也愁,只道,“咱们一步步来,你也别太忧心了……”
正说着,屋外又有亲卫来报。
此时夜早已深至子时,合该不再有人才是,谁知却从隔壁的馆舍里传来消息,说:含章太子趁侍女睡着,现偷偷擎伞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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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意纷纷,山色点碧。远近无人处,辛鸾撑伞提灯,沿着绿石青苔,一路拾级而下。
他问过了徐斌邹吾会宿在哪,徐斌似乎早有准备,嘴上说着“待我问问”,手上却不动声色地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此时,他脚上蹬着一双崭新厚底的乌舄,雨夜踏水,只溅得白底一片水泽,而他衣分三层,最外一件是锦缎的云罗,每一步踏出,淋湿的下摆便漫漫地轮开一浮光华。
如是下了几十余阶,他终于寻到了徐斌说的那乘黑顶绿衣的马车,他手中绘着桃花的伞面撑起一点,飞速地收束起,轻轻放在车辕上,紧接着两手一撑板壁,轻缓坐了上去。
雨其实已经不大了,这里邻近赤炎十一番和向繇亲卫的房舍,不过邹吾因为重伤,医官说最好不要挪动,便在他乘的车内壁围了干燥舒爽干燥的甘草,还铺了厚实的被褥,晚间就停乘在山下的避风厅中。
忽地,不远的房舍里忽地爆发一振轰然的叫喊声,辛鸾惊奇地扭头看向那声音的方向,想着:好啊,这群人居然还不睡!结果下一刻他立刻听到整齐的短歌声,一群大男人肆意而豪迈地嘶吼着:“爷有两根枪,白日和晚上……白日上战场,晚上打姑娘……”
辛鸾愣了片刻,脸色蓦地就红了,犀簪上一绺红缨忽地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来,故意一般滑至他滚烫的耳边,艳冶地搔动他的耳廓。
辛鸾再不敢张望,立刻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钻进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