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刚来,规矩都还没学会,我是想先帮你调教些时日……”吴然娟不肯,身契在手,她就可以随时拿捏彭淑院里的人。“不必了,你今日就把身契给淑儿。”
太夫人语气冰冷,裹着怒意。跟武安侯府议亲已不可更改,可以想象明日天一亮,彭家就要沦为比武安侯府还要可笑的笑柄。这笔账,总要有人来背。三房是她的心肝儿,自然不会背这个锅,彭淑受了委屈,也不好再苛待,那么就只有吴然娟了。“依照彭家的规矩,女儿在定亲后,需要亲自实练操持家务。明日起,淑儿就开始当二房的家吧。飞儿既受了惊吓,你就好好看着他就行。”
彭家女出嫁前,会有三个月时间练习管家,以免嫁过去被人笑话。一般情况是母亲主动提出,像吴然娟这样,被太夫人勒令的,还是头回见。吴然娟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疼。二房本就不被太夫人喜欢,上头又没有人撑腰,嫁进来八年,没少遭白眼,这回被太夫人呵斥,以后就更没脸了。“是。”
她低眉顺眼应下。然,缩在袖子里的手已握成拳。都是这个彭淑,简直是个灾星!她怎么不去死!管家这种事,彭柏涛是不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跟武安侯府的亲事,“祖母,当务之急,是要跟武安侯府退亲啊!”
“都下去吧,你们父女留下。蕙娘,去把大房三房的叫过来。”
太夫人说罢,吴然娟的身体一颤,太夫人已经厌恶她到这地步了吗?家里的事,已经开始避着她了!可那能怎么办呢?只能乖乖离开了。尤妈妈几人也起身离开,连阿影都没有留下。“母亲,您慢些。”
老姜氏上前扶着太夫人,进了厅里。彭淑在彭柏涛后头,不紧不慢跟着。入了厅内,太夫人坐下,彭柏涛不敢坐,站着伺候。彭淑自顾坐下,桌上有茶水,还喝了一杯。彭柏涛见她如此目无尊长,又想呵斥,恰好坐在椅子上的彭远宏被抬了过来。彭远宏身边只跟了儿媳杨氏,儿子彭栢熠并没有过来。“老大又没来?”
太夫人蹙眉问。杨氏战战兢兢的,声音也轻,“回祖母,官人说最近得了本兵书,正在研习,万事不要去惊扰他。”
“他看兵书都看八年了!要看到什么时候?彭家眼看便要遭逢大难,他要躲到何时?”
太夫人本就一肚子气,现在更气了。彭栢熠自从八年前战败后,人就废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看兵书,可也没见他看出个名堂来。杨氏被呵斥一通,眼泪便在眼眶打转了,扑通跪在地上,“儿媳……儿媳一定好好伺候官人。”
“行了,你也是个没用的。”
太夫人见不得她这懦弱没主见,动不动就抹眼泪的样子。“母亲,何事着急唤儿子来?”
门外彭远泰进来,行了礼便坐在彭远宏对面,“陛下要开恩科,大考在即,儿子事忙。”
太夫人见彭家三房主事的都来齐了,便道:“贤王上门求亲这件事,我们彭家万不能答应。我已与武安侯府的顾夫人说定了。就说淑儿祖父跟老侯爷,为淑儿跟那五公子定了娃娃亲。明日涛儿亲自上门去跟贤王请罪。”
“祖母,淑儿跟武安侯府的婚事,不能更改了?”
彭柏涛实不想女儿嫁去武安侯府。方才,他已经被笑话过了。若这件事真敲定了,不知要被笑话到什么时候。“这门婚事,来得太急,贤王那边容不得我们拖。本就是我们央求人家,你以为武安侯是什么人?容得我们想反悔就反悔?”
提起婚事,太夫人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拔高了。“老二,武安侯也是门好亲事。配咱们家的门第,虽略低些,可到底比很多人家好。”
彭远泰蹙眉,这个老二怎么变得如此不规矩?竟敢想违逆母亲。老姜氏有心提醒,又怕露出马脚。她也是刚知晓武安侯府的事。若早知些,她就给彭淑换个纨绔了。京城嘛,天子脚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四条腿的纨绔还不是一抓一大把?“三叔,非是侄儿不满侯府的门第,而是那五公子实在不像话,非要抬一个妓子做妾。听说武安侯被他气得吐血。侄儿刚刚在路上,还被同僚笑话了。说侄儿连这种人都要,实在是羞煞侄儿了。”
彭柏涛满脸痛苦,素来温文尔雅的他,这回忍不住都要跺脚了。“什么?”
彭远泰大惊,“京都重地,天子脚下,豪门显贵,竟能出现这种事?”
“侄儿本也不信,听说咱们家要跟陈家定亲,特意打听了一番。咱们家的人刚到武安侯府,人还没走呢,那侯夫人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了。消息传得,比拍马还快。明眼人都看得出,武安侯府是要拿淑儿做伐。”
彭柏涛越说越气,长吁短叹的,“偏偏又遇上贤王这档子事。”
“贤王素来心狠手辣,纵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好轻易开罪。拒婚已是很大的开罪了,若让他知道咱们故意哄骗,不知会如何恼怒。”
彭远泰很快恢复理智,“明日天亮,让你媳妇亲自去一趟武安侯府,务必要让侯府把脸面做足了。那妓子,必须处理掉!”
“是。”
彭柏涛也知道亲事退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体面些。不至于太被笑话。“淑儿也要记得,莫要说漏嘴。你的荣辱,与彭家的荣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家如何的嚣张跋扈,无礼乖张,家里人都能包容你,去了侯府,可没有至亲骨肉护着了。”
老姜氏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彭淑低嫁,还嫁了个笑话。彭淑看着这一家人,几句话,不过问她愿不愿意,便定了她的终身。今日若换做彭瑶嫁过去,这一家人怕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吧。“三祖母有空教训我,不如管管瑶妹妹吧。我与贤王没有私情,自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瑶妹妹就不一定了。”
“不尊尊长,老二,你管管你女儿。如此性子,嫁到武安侯府,岂不是要给我们彭家丢人?倘若连累彭家女儿得了不贤,刻薄的名声,你负得起责吗?”
老姜氏说不过彭淑,便怒喝彭柏涛。“三叔母教训得是,侄儿回去定好好教导她。”
彭柏涛忙拱手弯腰领命。彭淑冷笑,对这个爹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永远帮外人,她永远要被好好教导。“淑儿,你三祖母的话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说漏嘴。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
太夫人不放心,严肃叮嘱。说完也不等彭淑同不同意,便继续道:“曾祖母是相信你的,不然你也不会说出魏国公府四姑娘的事。想来,你是把彭家荣辱放在心上了。你将彭家放在心上,彭家自然不会在嫁妆上亏待你。你母亲留下的嫁妆,悉数给你。我也会从私产里,分一下作为添妆。”
声音风雨和煦,可却任凭谁听了都知道是威胁。威胁彭淑最好将与武安侯府婚事,和魏国公四姑娘事件都烂在肚子里,不然她的嫁妆,绝对会不好看。嫁妆太寒酸,嫁过去,是要被看不起的。彭淑都想笑了,都说家是温柔的港湾,在她看来,彭家不是港湾,是那打人的浪涛,吃人的魔窟。没有人关心她受了委屈,没有人关心她的未来。他们只恼怒这件事会让他们被嘲笑,只关心在朝廷上是否罪人。满屋子至亲骨肉,竟冰冷得,连陌生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