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想到,只放了几下不痛不痒的冷枪,居然就有驻防的向路过的投降,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诈降!”
他一把抄起军帽,“走!我去会会他们!”
远远的,梁文虎就看见了那辆德产吉普,这种吉普是几年前毅卿在欧洲定购的,现在已经成了东北军标志的装备。ijiashe
“好啊,这投降的还给我带见面礼来了!”梁文虎走到离车还有几米的地方站住,太阳照着车玻璃直晃眼睛,只勉强看见几个戴着军帽的脑袋,便喝道,“人怎么不下车!”
“司令,他们说有人受了伤,要求派副担架来。”一名士兵小心的回道。
梁文虎眉头一皱,铁着脸道,“到这儿还摆起谱来了!去,把他们给我揪下车来!”
几个士兵围了上去,就在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梁文虎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虎子!”
紧接着从车门里探出一张苍白的俊秀脸庞,挂着虚弱而温和的微笑,“虎子,是我!”
梁文虎愣了几秒钟,冲上去一把甩开正要抓人的士兵,惊喜的拉了那人出来,“毅卿!真没想到是你!”
“唉唉!怎么见色忘义啊?还有我呢!”段天佑从另一侧下了车,绕过来不满的提醒道。
“天佑!你也来了!”梁文虎腾出一只手搭在天佑肩上,“这种时候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毅卿在车上颠簸了这么久,伤口早就钻心的疼,刚才他一直努力忍着,现在才站了一小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大片虚汗。他晃了一下身体,差点向后栽了过去,幸亏被眼疾手快的段天佑一把扶住。
“你这是怎么了?”梁文虎赶紧架住毅卿的胳膊。
“江季正的事你听说了吧?”段天佑忙不迭的代为回答,“常大帅手辣,打了他四十军棍,又跟着飞机汽车一路奔波的从奉天赶过来找你,现在还发着烧呢!”
梁文虎开始明白毅卿的来意,不过当前最紧要的是老朋友的伤势,于是大声传令:“快把军医给我找来!”
“再叫副担架吧!”段天佑补充。
“不用,就这么几步路,我来!”梁文虎环住毅卿的腰腿,身子一挺把他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就往正殿走去。
龙云看的直咂嘴,“乖乖,小梁司令真是有力气!”
段天佑自豪的搭腔,好象人家夸的是他似的,“那当然了,文虎可是练过真功夫的!平时拿砖头当豆腐劈着玩儿,毅卿这点小身板,对他来说小意思!”
毅卿趴在梁文虎派人搭起的行军床上,军医处理完伤口感慨道,“想不到东北军的军法也这么严厉。”
梁文虎皱眉斥责,“哪来这么多废话!我问你,他的伤势怎么样?”
“回司令,这种棍伤只有静养才能痊愈。属下已经作了消炎处理,不会再感染溃烂,若要完全恢复,还需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军医偷偷瞥了毅卿一眼,“这位兄弟暂时还是不要起来的好。”
“行了,你下去吧!”梁文虎挥挥手,军医会意的退下。
“虎子,你这是要去投奔马玉沣将军吧。”毅卿开门见山的引出了话题,段天佑和龙云心照不宣的对望了一眼。
梁文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也知道你带着伤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但是今天你们谁也别劝我回头,我主意已定,哪怕是一路打到冀北去我也决不向梁成虎认怂!”
段天佑有些惊讶,“你和你大哥怎么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水火不容……”梁文虎苦笑着,“我这团火苗儿,生在这么个一潭死水般的家里,再不自找出路,恐怕连个火星儿都剩不下了。”
“啊?”段天佑看看毅卿,犹豫的问,“你是说你大哥要灭了你?”
梁文虎用手指着天佑无奈的笑,“你的理解总是这么直白,我的意思是再在家里呆下去我就不是现在的梁文虎了,也许,就会变成我最嗤之以鼻的那种人。”
段天佑努努嘴,“我一向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儿,谁叫你不把话讲清楚!”
“好好,是我不对。”梁文虎急忙道歉,又落寞的叹道,“其实咱们几个里头,我最羡慕你。从小千娇百宠,无忧无虑,段主席事事都由着你,才养成了你这单纯的少爷脾气。”说着又看了看毅卿,“其实,心眼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都千疮百孔了,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你最嗤之以鼻的那种人,是指你大哥?”段天佑怕自己又会错了意,小心的求证。
梁文虎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隐忍的痛苦,“西北有首童谣这么唱:梁大帅,梁大帅,三天两头把命催,百姓吃糠又咽菜……我怕我再忍着,心里头这点儿反抗的火种也会被熬灭了。”
“你以为你出走就能保住这点儿火种么?”毅卿沉静的看着文虎,“弄不好连孙先生和马将军的火种都被你一并扑灭了!”
梁文虎一愣,“怎么会?我这一万人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新式军队,我是去助马将军一臂之力的。”
“你只看到了当今的局势,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去做事,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政治。”毅卿一只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习惯性的点着面前的床板,“现在的北平,虽然谁都清楚临时政府是貌合神离,谁也都知道除了马玉沣,孙先生几乎已经孤立无援。可是这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万万不能说破,尤其不能由你来说破,这就是政治。”
“为什么?”段天佑迫不及待的接口问道。
“貌合神离毕竟表面还是‘合’的,你大哥和马玉沣同朝议政,目前还算是同僚。可是你这么一出走,就等于替马将军挑起了起兵寻衅的事端。策反同僚的弟弟兼下属,于公于私马将军都不占理。到时候,你最嗤之以鼻的人正好抓住这个借口讨伐马将军,彻底肃清孙先生的势力。”毅卿加重了语气,“如果常段韩梁四家联合对付马玉沣,你觉得你这一万新军能帮马将军支撑多久呢?”
梁文虎皱着眉头沉默,少顷又摸出烟来点上,空气中很快飘起了一串烦乱的烟圈儿。
毅卿见他不说话,知道刚才的话起作用了,心里有了底,接着说道,“孙先生风尘仆仆一路北上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想再有无谓的流血牺牲。如今他倒在了病榻上,你想要给他来道扬汤止沸的催命符么!江季正潜回广州尚且扯个找大夫的幌子,你倒明目张胆的揭竿而起了!你可知道你这根线连着马将军,连着孙先生,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置不慎就会一损俱损。况且战端一开,百姓还会有好日子过么?恐怕到时候,童谣得这么唱了:中原乱,中原乱,三天两头飞炮弹,没有糠来没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