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并不是他那枚呢?天底下有外形几乎完全一样的两盏铜灯,也有形貌相差无几的两个人,怎么就不会有两枚一般无差的扳指呢?
但当他碰到碎片的时候,锋利的切面竟划开了皮肉,清白无暇的白玉上,立时染上了一抹鲜红。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手指都破了!”闻清澄从旁边过来,在看见梁珏割破了手指时,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帕子捂了上去,没多时那帕子便被染红了。
可梁珏像是感受不到痛,对闻清澄握住的手指恍若无差,一动不动地盯着四分五裂的白玉瓷片,整个人愣怔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缝。
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过于震惊,短短几个弹指的功夫,他唇上的血色竟已悉数退尽般,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时闻清澄也瞧见了碎了的玉扳指,表情却是明显愣了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阿泽,这是你先发现的?”他问。
于是阿泽又一五一十地将如何在书房麟州的卷宗里找到碎片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临了又添了句:“也是奇了……这书房天天我都是看着人打扫,为何这扳指会凭空消失,又会突然出现呢?”
“查!给我把东宫的每一个人都查一遍!”梁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把近三日所有去过书房的人都叫来,就是掘地三尺,孤也要知道这究竟是谁干的!”
闻清澄不动声色地又去看了眼那枚碎裂的扳指,轻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大约是此事事发突然,对梁珏的打击实在太大,当日梁珏突发头痛,只能卧床歇息——玉扳指的意外消失和损坏无异于将他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疤又揭了开来。
他从小长在母妃潼贵妃身边,因为潼贵妃身子不好,没有能够再次生养,所以梁珏作为潼贵妃唯一的骨肉,一直都和母妃感情甚笃,哪怕成年后,梁珏每每从父皇那领了赏,也总要第一个送去给母妃。
在他眼里,母妃就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就连他从小努力地读书写字习武练剑,心里想的都是以后出人头地了,能让母妃在宫里过得舒服一点,能以他这个儿子为骄傲。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梁珏从懵懂的孩童长成了寡言少语,冷漠自持的东宫太子。
就当梁珏的羽翼一天天强大,足可以独当一面,为母妃撑起一片安宁的避风港时,却等到了母妃的薨逝。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梁珏无论遇到事心情烦闷,触到手指上的扳指,就能感到仿佛母妃在他身边,像他小时般轻声耳语,让他永远都不要害怕。
可是现在扳指碎了……梁珏仿佛又体会了一次母妃薨逝那天的感觉——
绝望铺天盖地砸落下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砸得他头破血流。
而这一次扳指的碎裂,就像是将他和母妃之间最后一点的联系打断了……
梁珏的头痛来得猝不及防,天崩地裂地感觉连同着内心的痛感,几乎要让他回到不久前的噩梦当中去。
闻清澄站在房里,看着下人们还有太医进进出出,看着梁珏被痛苦不断地凌迟,内心几乎一点波澜都没有。
自作自受而已,都是报应,他想着,看来这里一时半会是没他什么事了,于是默然离开了寝殿。
见着时辰正好,之前梁珏嘱咐闻清澄去麟州前,要将谢元布置的所有题目和习作都呈交上去,故而闻清澄索性去了太学。
结果闻清澄一进门就被上舍里的人围住了。
宫延冲在最前面,直接上手搂住了他:“你也太厉害了吧清澄,居然是陛下亲封的特使!你知道咱们大酲史上那几位特使都是多厉害的人物吗,你看那个那个……哎叫什么来着,就是出使西域的那个?”
闻清澄用手里的书册轻敲了一下他脑袋:“你那个记性就别强迫自己了,别等我回来你连我名字都忘了就行。”
两人正在说笑,就见总和梁奚在一起的那个手帕交,安娴一直在往这边偷看。
“怎么了安姑娘,有事吗?”闻清澄直接问道。
安娴朝周围瞟了瞟,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开口小声问道:“闻公子,他们有人说你就是醉清歌的老板,真的是这样吗?”
闻清澄因为是奴籍,所以按照宫里规矩,是绝不可能在外经商的,所以虽然醉清歌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店,但在户部登记里写的都是钟婉宁的名字,对外也一致都说店是钟婉宁开的。
“什么情歌?”宫延没听懂,看了安娴,抢着答说,“我跟他关系这么好,怎么从没听他唱过歌!你莫要瞎说了!”
“你懂什么!”安娴一把拨拉开宫延,又去问闻清澄,“我手头的胭脂膏都快用完了,那天我托人问钟婉宁也说卖完了,但你既然是老板,能不能给我通融通融?我可以付你高价的!”
“哎?清澄,原来你那天做的胭脂都拿去卖了?”宫延一拍脑袋,居然想起了前不久去找闻清澄的时候看见他在做胭脂,恍然大悟道,“你在哪卖胭脂,我怎么不知道?”
宫延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已经引得学室里好几个人朝这边望过来了。
醉清歌的事情之所以会走漏风声,闻清澄估计还是跟殷粟有关,只有他见过他们三个在店铺的时候。
“安姑娘说笑了。”闻清澄的声音婉转,好听得真的像在唱情歌一样,“我一个小小伴读,怎么可能在宫外开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