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应了,迟疑片刻,道:“最难得,反倒是第一件事儿。”
他观察了正德的脸色一下,才继续道:“前一段时曰,陛下不是下旨……”
却没继续说,但是什么意思,大伙儿都已经明白了。正德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他前一阵子刚下旨申斥连子宁,信使只怕还在路上呢,旨意中更是把武毅军从十卫之规模缩减到五卫,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正德略有些不愉,他却也知道自己那道旨意,拿到先下来,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若是就这么让他追回前面的旨意,那对于好面子的正德来说,可是更接受不了的。
因此便有些沉吟。
殿下群臣察言观色的能力何等之强,顿时都明白了皇上的犹豫是为何。
董其昌忽然站了出来,笑道:“皇上,不若令连子宁将五卫每一卫扩充至十个千户所如何?”
正德顿时大喜,这样一来,自己不用收回成命,保全了脸面,而连子宁的实力也可壮大。
他温言道:“嗯,董卿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戴章浦,即刻行文喜申卫,不用经过奴儿干总督了,着令连子宁可在当地征兵,限额为五个卫,每卫十个千户所。”
“是,陛下!”戴章浦自是应了。
正德又很是勉励了董其昌一番,董其昌笑眯眯的退回队列。
其实想到这个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不过都没有董其昌见机的早,迈步的快,所以自然也就失去了机会,暗地里捶胸顿足自不必说。
杨慎又是问道:“陛下,武毅军既然立此大功,之前便是有什么过错,也是相抵了,那二十大板,便着人追回来吧!”
“这个?”正德有些犹豫不决。
江彬这会儿却站出来,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他看也不看杨慎,只是道:“陛下,有功当赏,有过,则一定要罚,否则的话,咱们大明朝的臣子们,岂能还有畏惧之心?若是谁有了过错再去立了一功,谁也不能惩治,这天下岂不是乱了?”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义正言辞,正气凛然,但是这番话由这么一个国朝最大特务组织的大头子说出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而且这话说得是不错,但是就是给人感觉似乎是有些强词夺理——那么大的功劳,就抵不了那一点儿小小的罪过。
但是他们却也明白一点,就是减免连子宁的那二十大板,也是江彬一定要阻止的。因为是他携带证据入宫面圣,然后接着就传出来了惩治连子宁的圣旨,所以相当于这件事是他促成的,而若是半途而废的话,那相当于是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让他颜面尽失。
所以,江彬一定会阻止。
江彬顿了一顿,一瞥眼,瞧见杨慎又要说话,便话锋一转,道:“更何况,武毅伯少年得志,大名得享,高官的做,年轻人么,行事难免就有些情况,现下不过是小事,但是那长此以往肆无忌惮之下,却是会酿成大祸的,陛下您敲打敲打他,却也是为他着想啊!”
这番话却是让正德坚定了心思,道:“老江说的有道理,就这么着吧!此事,不用再说了。”
杨慎自然心中很是不悦,却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退了回去,这会儿戴章浦因为身份,更是不能说什么,只得是缄默不语。
杨慎忽然心中一动,向着不远处使了个眼色,一个官员心领神会。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从朝列中传了出来,甚是响亮:“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接着,一个青袍官儿便是站了出来,众人一看,这人年纪轻轻,不过是二十来岁,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却是吏科都给事中,正德四十九年二甲第一名也就是俗称的传胪,黄岘。
正德便有些皱眉,他最讨厌言官,而六科给事中却是言官中最难缠的一帮人。
可是也总不能就不让人家说,他只得淡淡道:“奏!”
“是,陛下!”黄岘应了一声,捧着芴板,朗声道:“陛下,适才江彬江大人言道,有功当赏,有过要罚,此言,臣深以为然!自三十年前建奴从我大明*独*立而去,屡屡搔扰边境,杀我子民,侵我土地,国朝虽大,建奴却如蝇虱,磨牙吮血,致使国朝元气,集于东北,数十年间,消耗银钱无数,死伤军兵万计!而今次武毅伯挥戈北进,大败女真,更将建州女真,一举荡平,如此大功,焉能不赏,若是不赏,岂能服众?对我朝廷之威严,实有损害。是以!”
他提高了音调,高声道:“臣请,封赏武毅伯!”
话音未落,朝列中便是刷刷刷的闪出来十数道身影,齐声道:“臣请,封赏武毅伯!”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这些官儿里面,大部分都是青袍官儿,却也有两个是穿着绯袍的官员——至少也是四品官儿。
江彬脸上闪过一道青气,他不知道黄岘是谁的人,杨慎的还是的戴章浦的,亦或是其他人的,又或者是着这纯粹是他的个人意愿——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六科给事中们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之事,最是爱管闲事不过——但是很明显,这就是要和自己过不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