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怎么也没想到,芦芜城僅僅是噩梦旅程的开始。青木宗座落青山洲东北群山之中。草木葱茏,泉流掩映,峰壑竞秀,奇石嶙峋,放眼望去一派锦绣春光。许久,林默深吸口气,坚定地往山门走去,空中一道道长虹飞过,依稀可见长虹中都是身着浅绿的宗门弟子,其中不乏筑基中期与神游期长老。青木宗上下地位与少阳剑宗似乎很不一样,等级界线没那么明显。少阳剑宗之中,内九峰嫡传基本不屑与炼气境普通弟子同行,即使宗门任务派在一起,地位待遇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双方绝不会并肩而行,更不会一同乘坐御风小舟有说有笑。高大的山门上符纹流动,林默不敢轻易硬闯,不太清楚青木宗是个怎么规矩,手上也没个证明身份的玩意儿,会不会被阵法拒之门外,或让‘一容千面’神通失去作用,他一无所知。这时空中有人折返,转眼便到跟前,来的是一名女修,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一张肉肉圆圆的脸,正瞪大眼打量着自己。林默记忆中搜不出她的形象。江柏弥残留记忆中那一张张女人脸,大多一副慵懒嗜睡的样子,身上不着寸缕,与现实中真人分别很大。他不敢主动开口,只能强挤出笑脸,装出许久不见的眼神。“江师兄。”
女修终于开口,惊愕的语气并未给林默带来多少线索,“你瘦了,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她的眼神同样充满怜惜和爱慕。林默笑而不语。女修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就往山门里走。这一刻,林默背心发凉,全身汗毛炸立,无数道敌意眼神四面八方射来,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下一刻,他整个人就结结实实撞在无形阵幕上,空间水纹荡漾,还好早有防范,撞得不重。“江师兄怎么没带符牌?”
女修埋怨似的娇嗔。林默摸了摸生疼的鼻尖,道:“这次出去,给一群人围攻,多宝袋给人划破,符牌不知掉在了哪儿。”
他反手握住女修的柔荑,“刚刚见着师妹,心情激动,把这一茬给忘了。”
女修居然眼中泪光闪动,娇滴滴道:“师兄外出多年,真是受了老罪。”
林默道:“师妹才辛苦。”
女修松开他的手,说道:“我这就去木律堂,给师兄补一块,你稍等一会。”
说完御出一只柳叶舟,破空而去。林默只能在山门干等。心里把江柏弥祖宗十八代数了个遍,这才来青山洲多久,已经遇上第二个,姓江的家伙究竟是人还是畜生,沾惹了多少女人,连同门师姐妹都不放过。他不认为自己跟徐渝与江柏弥所作所为一样,他用的是真心实意,也没到处拈过花惹过草,本质不同。山门很多人进进出出,年轻人居多,很多人路过,只稍稍打量一眼这个站在山门外一身素白长袍的陌生人,没人停留打招呼。真正死死盯住他的是先前与女修一同返回的几名筑基境初期,盯他的眼神就像防贼,一个即将走进家门,他们却无可奈何的狗贼。过路的年轻人都在和那几人礼貌地行礼打招呼,听称呼,全是什么堂主师兄或某某头之类的称呼。青木宗与少阳剑宗划分诸峰不同,更像一座以道家修行为主的十方丛林,以宗主为尊,下设监、律、管三都主,再有八大执事,五主十八头,分别管理山中事务。江柏弥虽是嫡传弟子,却没有庶务身份,一切修行资源基本等同五主,高于十八头,当然也没有额外油水可捞。尴尬地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近一盏茶光景,可爱的女修师妹总算回来,递给他一块黑黢黢的木头牌子,上刻‘江柏弥’字样,背后雕刻有一株树。“你离开宗门多年,账房应该存有不少资源,抽空该去领取一下。”
女修拉住他的肘部衣袖,小声道:“不如我带你去账房走一趟,我想师兄连符牌都掉了,飞行法器想来也不在身边,不然怎会走路回来。”
林默正想答一声好的。山门涟漪阵阵,数名女修冲了出来,有的打扮花枝招展,有的一袭青布道袍清冷若水,一出山门眼睛齐刷刷瞪向林默。什么鬼?他瞬间从几张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庞认出对方,靠的当然是江柏弥丰富多彩的绮丽春光记忆。这人真是畜生,不,这是侮辱畜生。林默脚尖碾动,身形一晃就往山门里冲,行动不可谓不快。山门内与隔着阵法观看完全不一样,竟是一座极大的城市,街道阡陌纵横,四通八达,人来人往,街边开满店铺,从仙家用品到日常生活所需应有尽有,哪像一座修行者聚集的宗门,简直就是一处世外城池才对。江狗贼残留记忆中根本没有宗门路线指引,只剩依稀的洞府模样,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某位女修洞府;那家伙完全不靠谱,记忆最深的只有脑子里那些布料很少的人物形象。狗日的小山人,你想坑死老子!他在前面跑,后面是六七名宗门女修在追,街上行人都自觉退让,瞪大眼睛看着这场荒唐的追逐。若是祭出飞剑来个剑遁,或者以神通来个土遁、水遁啥的自然轻松能摆脱,可他哪敢用这些,记忆中残存的木系术法就算用,也没有木腑气息支撑,不用还好,一使用就会露馅。毕竟身处青木宗内,筑基中期神游期大有人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暗中盯着。跑过两条街,身后女修仍然穷追不舍,一条身形挡住去路,身板比门板还宽,站在那里足比化身江柏弥的林默高出了一个头有余,他双臂展开,几乎拦住了大半条街道。“给我闪开。”
林默远远就怒喝道。那人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反而吸了口气,手指跳舞般掐动。别人不让路,还能咋办?他只能纵身跃起,跳上屋檐,从屋顶绕路。那人大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姓江的,你躲了三年,今日甭想轻易离开。”
筑基中期。林默眼前闪过赤褐色影子,他本能地侧身,伸手捉住迎面飞来的一条枯枝。街上追他的七八名女修突然驻足,仰头看着屋顶的他,眼睛中充满不解和担心。该死的,江柏弥记忆中竟然有高大汉子的形象,隐隐有种恐惧的意思在里面。邱铭铎,巡照头领,十八头之一。林默觉着手中枯枝有点烫手,下意识就扔还回去。邱铭铎张开五指虚空一握,枯枝空中碎成细末,“姓江的,你拐走我师妹,害她神不守舍,被宗主关进神涧峡强压心魔,躲了邱某三年,今日你接了本座木枝挑战符,这场恩怨终需在神木顶了结清楚。”
街上女修仰头喊道:“江郎,你就主动跟邱师兄认个输算了,千万别上神木顶啊!”
这是啥方略!接根破木头就是挑战符,递上一剑那还不就是不死不休的血契了。刚刚帮她去拿身份令符的师妹也喊道:“邱巡照,你这是欺负人,明知江师兄不善攻伐,和你这专事战斗的相比,他怎么打。”
邱铭铎双手负后,冷冷盯着林默,哂然一笑:“我与此贼境界相同,按宗门规矩发起挑战,江狗贼接了挑战书,他就只能接受,想逃出山门再躲几年,可以啊!只要他不怕每次踩过花花草草就遭受意外,随便。”
林默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闭上嘴不说话。那师妹道:“江师兄,你这次外出不是受了点伤吗?那就等伤好了再决定比试日期。”
邱铭铎也不着急,撇了撇嘴道:“三月为期,若届时姓江的狗贼再敢避战,我将血祭祖槐,让姓江的终生受木鬼缠身,不得安宁。”
原来青木宗连血誓都跟祖槐有关,还真是没有创意。林默心里有了主意,负手道:“姓邱的放心,等江某身体一恢复,定然传书约定神木顶决斗之期。”
邱铭铎冷笑,转身大步离开。街上那些莺莺燕燕也不急着追了,全都在看着屋檐上的林默,脸上表情各有不同,幸灾乐祸居多。狗日的江柏弥!好在有圆脸可爱师妹,他确认,江柏弥可能对这位师妹没下过毒手,而且从街上那些女子七嘴八舌中知道了可爱师妹的名字:凝霜,柳凝霜。她之所以会帮江柏弥,是因为她的师父与江柏弥已故先师是道侣关系。林默跳下屋檐,冷眼以对那些女子,除了可爱的师妹,说道:“各位可以回去了,没听见江某受了伤吗?等神木顶之后,各位肯来江某的灵堂祭拜,江某就感激不尽。”
他向可爱的圆脸师妹招了招手,牵起她的小手,就往长街另一头走去,看都不去看一眼那些目瞪口呆的女人。“这家伙出去了几年,不会是脑子摔坏了?”
“有可能给人打傻了,没见他眼睛里连以前的光彩都没有了。”
“可能是出门三年,成熟了,我怎么觉着他更有魅力了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