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苑睁开眼的时候,天色还没有黑,夕阳的余晖透过镂空窗棱上的薄纱散进屋内,将屋里的家具装饰都罩上了特属于晚霞的光。
大概是这具小孩子的身体影响了盛苑,以至于她刚睁开眼就想找娘。
“聆娘莫气,老头子也不是打现在才昏头,老大出生前……哦,不,不,不……应该说是他婚前就已经头脑发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纵的那姓常的吆五喝六。”
盛苑听着她爹忿忿的言语,登时挑挑眉,暗自一琢磨,就猜出来她爹说的老头子,就是她祖父盛国公,至于老大,自然是和她爹一母同胞的亲大伯,盛国公世子盛向涯了。
意识到自己听到爹娘说悄悄话了,盛苑脑子里的那点儿瞌睡虫立刻都不见了,心里就剩下做坏事儿的紧张和好奇。
“国公爷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我住着他的房,吃着他的饭,自然也要受他的委屈。”
厉害啊!
盛苑听她娘字里行间说的都是无奈和委屈,可是语调中却自有一番傲然,言辞间似另有深意,只不过她现在这个小脑袋瓜儿好像听不出来。
不过她听不出来不要紧,她爹能听懂啊,这不,他说了:“聆娘何必如此说?当初盛家郑家结两姓之好,谁不晓得郑家十里红妆惊诧京城?郑家连聆娘活到百岁的用度都准备出来了,哪里吃用盛家?”
“三郎说的好听,可是我住的盛国公府是谁的?我们这咏繁苑用的丫鬟婆子小厮大多又是谁的人?我住着人家的房子,用着人家的仆众,还要接着人家发给的月银,可不是就要尊着人家捧在手心儿里的人儿!”
盛苑听的可能比她爹都认真,这会儿她爹还没说话,她就在心里微微点头,看样子还挺认可她娘这番话的。
她清楚,她娘说的那个让盛国公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是国公府后院儿那位五十有九的贵妾常夫人。
府里的二爷四爷都是她所出。
盛苑记得苑子里的小丫鬟曾经八卦过,她大伯和常夫人生的二爷只差了一岁,想想就知道当时竞争的多激烈了。
“聆娘,你放心,你的委屈我都懂,你且忍耐些,姨母之前许诺我了,等……必定给我封爵,届时不管爵位大小,咱都能名正言顺的搬离国公府,到时候,任凭这府里如何乌烟瘴气,也与咱们一家五口无关。”
盛苑这般听着,也跟着兴奋起来,虽说国公府富贵堂皇,可是这里的人委实有些厉害,抓周宴上那些言语交锋,她到现在还记忆深刻,不止是妇人女子,就是府里的大爷小爷,言语里也透着刀枪剑戟的锋利,再配着他们皮笑肉不笑那模样,盛苑觉得自己小小的心很是受到了伤害。
“三郎想多了,姨母虽然疼惜你,可是真到了那时候……自有圣上舅舅得济,还没听说过姨家的表弟也跟着封爵呢!”
别说郑氏不信,就是盛苑也不信,不过要是她姨奶奶当了太后,她爹又跟皇帝打小的交情,那待遇肯定也不低呢!
哦,对了,她姨奶奶,就是当今的秦皇后,是她奶奶秦氏的亲妹子;当今有两任太
子都是她所出,尤其是当今太子,也就是之前的惠王,那跟他爹可是打小的交情。嗯,就这些信息,其实也是她从爹娘跟前儿偷听出来的。
“聆娘不知,外祖母在秦家只生了咱们太太和姨母,当初常氏作幺,太太受尽委屈,秦家男儿没有半个站出来作主,那时姨母已经十一二岁,早就记得了;后来外祖母没了,秦家人抢了外祖母给姨母订的婚事,左右倒腾,将好好的秦家嫡女嫁成为侧室,之后更是不闻不问,要不是咱们太太分了自己的嫁妆过去,姨母过的更为艰难,也就是后来有了际遇,才渐渐过的好了。”
盛苑听着她爹的爆料,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不知多少出戏剧了。
小小一张圆脸上净是吃瓜的惊喜。
都说母女连心,很显然,她爹言语提及到的内情,让她娘也有些兴奋,不过大人到底是大人,想的就是比她这個小孩儿多,这不,她就提醒说:“三郎,这些话只说这一次就好了,以后万不能再说出去。”
盛向浔自然也知轻重:“我这是为了宽你心才说的,以后再不对人言了……我说于你听,也是让伱莫要和那些小人生气,要不是姨母稳居中宫,大哥的世子之位也未必能落的着,可话说回来,有姨母给咱撑着,只要不闹大笑话,聆娘也可随心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不用给她脸。”
这些话听的盛苑直咂舌,也不知她爹嘴里的小人,包括盛国公不!
“我怀苑姐儿时,那边儿没少打主意,院子里抓到的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是打着梁夫人的名义送来的,可见她所图不小。老爷子想让昕儿回府,我是不同意的,昕儿是我们的长子,于这府里不过是二少爷,没必要掺合进来,有那时间还不如在郑家家学好好攻读。”
盛苑听着她娘提起了大哥盛昕,登时好奇不已,这个大她十二岁的哥哥,也就是在她抓周的时候露了一面,之前之后都没见过,她之所以对他有印象,还要归功于这个哥哥每月都给她寄礼物来。
据她装睡偷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她哥哥养在外祖父母跟前儿,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呢。
“我也不想让昕儿来,虽说梁夫人和咱们没啥矛盾,可她有亲子,业已长成,如今亲孙子也立住了,她难免不会多想,姓常的和她的矛盾不大,毕竟尊卑有序,大哥和我都继承不了国公府的话,按顺序也合该是她儿子,且轮不到老二老四呢!毕竟老五虽然小,可他也是嫡子;那姓常的纵然在老爷子心里是正室,可名面儿上他们不还是庶出?”
盛苑听她爹这样说,忽然明白啥叫没有永远的朋友了。
她爹说的梁夫人,是盛国公续娶的夫人,是现在盛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膝下只有一子,就是她五叔盛向浚。
而今,她五叔膝下也有一儿一女。
大概是因为势单力薄(?),梁夫人和盛向浚跟世子盛向涯还有三爷盛向浔的关系不错,时不时的配合配合,让盛国公那快要无处安放的偏心略摆正些。
只是没想到,二十多载的合作也出现裂痕了。
“这就是当前主要矛盾和未来主要矛盾的关系啊!”盛苑颇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