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将来的麻烦,我索性将摆在咱们面前的与你说个透,你只瞧着面上没吃亏,可你想过没有,今日若不是世子打发许公公出面,事情真有这么轻易了结?”见清殊垂头深思,清懿又循循教导,“你再细想,堂堂丞相女会因着丢了一只青玉坠子便揪着人发作?连咱们都瞧不上的东西何至于叫她动干戈?无非是找个由头寻清兰的错处罢了。”
来不及诧异姐姐为何识得那个白胖内监,清殊被后头的话难住了,一心急问:“兰姐姐一向谨言慎行,不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哪里会惹到她头上去?况且,退一万步讲,真是因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惹了那小人,咱们还真不管了不成?”
清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是,你说对了,就是不管。”
此话一出,清殊愣住,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姐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姐姐你说甚么胡话?你平日教我仁义善良,今日我路见不平,出口相助还成不是了?”
她语气里的失望扑面而来,清懿垂眸恍若未闻。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拨动香匙,细细按平了纹理。
良久,才听见她说话,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我教你仁义善良,是想你自个儿过得好。若有一日,要我精心养着的妹妹去为了这虚头巴脑的善良为别人犯险,我绝不愿意。”
清懿抬头看她,“哪怕是为我,也不行。”
清殊呆在原地,心下方才燃起的不解与怒气瞬间被扑灭,此刻却余留浓浓的茫然感。
清懿眸光闪过一丝黯然,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怕你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个虚伪的假贤德。清兰第一个向我求救,可我衡量得失,最终没有开口。”
清懿说这话时,执着地偏着头,一字一句都似没有感情的冰块。良久,却没听见后头的人回应。她心下沉了沉,苦笑了一声,也沉默了。
倏尔,一双小手环过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
旋即,一个小脑袋软软靠过来,伴随着闷闷的童声。
“哼,不许说自己的坏话。”清殊额头抵着姐姐的肩,瓮声瓮气道,“你哪有自个儿说得那么坏,我方才也是冲动了,没过脑子。现下好生想想,也有蹊跷。项连青为何追问兰姐姐去了哪里?姐姐可是知道?”
话赶话说到这,清懿也不卖关子,“若我没猜错,清兰应当是去找程奕表兄了。又恰好被项连青撞见,她又有个要好的表姐正想与程家结亲,哪里肯让咱家截胡了。这下正好找个由头发难,她也是料定清兰不敢当众说出私会外男的事儿。”
联想此前种种迹象,清殊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兰姐姐糊涂啊!她要传情,自有多种法子,何苦在那么多眼皮子底下,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
清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她只能这样,除此之外没有法子。”
“她是庶女,婚事全攥在太太手里,太太自个儿想嫁女儿进程家都得多多陪上嫁妆,哪里肯为她铺路?”清懿淡淡道,“再则,她出门的机会不多,去程家的机会更是少,若不趁着今日表明心迹,谁知有没有下回?女子一旦及笄,便离出阁不远,她也想为自己拼一把。”
“因此,我不愿帮她,皆因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想嫁程奕,便要做好吃苦的打算。今日的小打小闹算甚么?若连这样的屈辱都受不得,真要进了那高门,岂不是白白送命?”
上辈子,清兰也倾心于程奕,却没敢有这一出。最后叫太太打发了嫁与一个地方官做正妻。那地方官年纪颇大,原配妻子没留下子嗣就过世了,但他胜在人品忠厚,又在大哥曲思行手下做事,虽算低嫁,却也能和乐过日子。
清懿不想插手旁人的人生,这一世如何,也端看清兰自个儿的造化。
众人回到曲府时,天已擦黑。
刚踏进流风院,几个大丫鬟都团团围了上来。
“姑娘可算回了,旁的休提,先泡上热水解解乏。”
翠烟早早打发人备了沐浴用具,姐妹二人各自泡在花瓣里,足足两刻钟才起身。
彩袖适时送上温着的绿豆汤,少少地加了些蜜,“外头席面吃不饱,你又嘴挑。夜深了怕不好克化,用些汤水便罢了。”
“嗯,我不想动,你喂我。”清殊被热水泡的浑身泛粉,现下正歪躺在床上,舒服得迷瞪眼,张着嘴等。
“我哪日没喂你?”彩袖没好气,手上的汤勺却照旧送她嘴边。
清殊哼哼,“你最好了。”
“真真就你一张嘴利害!”
又是一番主仆斗嘴,翠烟笑着看热闹,一面给清懿用热毛巾擦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