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宽敞的马车里坐定,曲思行这才冷静下来,“殊儿,你们姐妹二人遭甚么麻烦了?”
清殊想开口,脚底的伤却让她疼得说不出话,他们三个男子出行并无侍女随侍,她又是个小姑娘,总不能让外头的马夫伺候她。
曲思行刚想说让他来,晏徽云便打发人递了药进来,嘴里嫌弃道:“你们懂甚么?我处理的伤口比你们多了去了。”
说着他便轻轻抬起清殊的脚,帮她上药,虽摆着一张臭脸,下手却轻柔。
这下连袁兆都撩起眼皮看了晏徽云一眼,目光微微诧异。
曲思行欲言又止,他很想说自己才是清殊的亲哥哥,怎么有种被抢了位置的憋屈感?
清殊倒没想那么多,她从小就被照顾惯了,很习惯接受旁人的好意,自自然然地把腿搁在晏徽云身上,等到不疼了,才开口道,“哥哥你不知道,我和姐姐在家里过的一点都不好,太太说要把娘留下的钱都给你娶媳妇,一分也不留给我们,爹也帮太太呢!”
她又如此这般,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直把曲思行听得眉头紧皱,心疼得够呛,他沉默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岂有此理!我这就回去替你们找个公道!”
清殊眼泪汪汪,“哥哥你真好,你才是我亲哥哥!”
“……”晏徽云瞥见小丫头得意地动了动小脚趾,嘴角微微一抽,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也上过她的当。
清殊见晏徽云注意到自己,又装出可怜兮兮的乖相,“……世子哥哥,还是有点疼的。”
晏徽云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哥哥?我是你哪门子哥哥,你亲哥哥不是在你跟前儿吗?”
亲哥哥曲思行确然很关心妹妹,想了一会儿便冲晏袁二人拱了拱手道:“原是你们二位替我接风洗尘的,现下家中有要紧事,只能先回去一趟,我改日做席赔礼。”
这话潜台词是,要去处理家事,外人各回各家罢。
懂眼色的自然就顺着台阶下了,但是这二位爷浑然像没听见。
晏徽云哼了一声,“你坐着我的车呢,不得送你们到家门口,既到了门口,焉有不进去坐坐之理?”
曲思行:“……”
他只好将目光投向一贯讲究体面的袁兆,却不料这位仁兄扶着额头,漫不经心道:“唔,头有些晕,想必要劳烦黎泽兄腾出个屋子让我小憩片刻,如何?”
曲思行:“……”
如何?他能如何?这两兄弟明摆着要来看热闹了。
叹了口气,曲思行也没功夫管旁人了,等车子一停,便回身抱起清殊率先进门去。
在门房小厮热切惊喜的“大少爷回来了”的通传声里,他脸色冷凝如寒霜,步履生风,直直禄安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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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元德一到,陈氏再如何不情愿,也只能脸色铁青地默默退出门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父女二人。
曲元德脸上的愠怒渐渐褪去,又换上一贯的柔和,他自提起桌边的瓷壶,斟了两盏茶,一杯递与清懿。
他的手悬在半空良久,清懿迟迟不接。
汝窑青瓷盛着泛起浅绿的敬亭玉露,淡淡茶香弥漫,倏尔融于空中,了无踪迹。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子,而对方同样也在观察她。
相似的琥珀色眼瞳里倒映着彼此微笑的假面,眼底藏着如出一辙的审视,就像一场静谧而无声的对峙,短暂呼吸的瞬间被无限拉长,直到曲元德先收回了视线,轻笑一声打破沉默。
“这是你母亲最爱喝的茶,敬亭玉露。”他往前送了送,“你尝尝。”
清懿睫毛微颤,伸手接过。她知道,话里提及的母亲,是她的生母阮妗秋。
曲元德轻呷一口茶,舌尖缭绕着余留的茶香,俨然一副安然品茗的模样。
就在这样舒逸的时刻,他漫不经心道:“懿儿没有那份遗嘱吧。”
他尾音似上扬,又似平淡叙述。
清懿也笑了,抿了一口茶,坦然道:“是,遗嘱是我杜撰。”
“小孩子家,做甚么撒谎?”曲元德唇角微勾,语气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夹杂着淡淡的无奈与宠溺,“左不过是些钱财,不必绕弯子。你娘留下的东西我都好生保管着,现下正好一并与你,你想拿去做甚么,都由着你的意思,如何?”
清懿莞尔:“如数奉还?”
“自然,只要是你母亲带来的。”曲元德道,“陈氏若与你为难,为父自会为你护持,你只管安心收着。”
清懿垂眸不动声色,“那真是谢过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