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南楠也没着急回家,眼看着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这才抽出了今早夹在课本里的考试卷,然而她低头盯着那些错题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何改起。
她叹了口气有些迷茫地看向昏黄的窗外。
其实许安意有句话是没说错的,她确实,比一般人都要笨一些。
别人学一遍就会的东西她至少要反复理解十遍才能勉强记住,不是不用心也不是偷懒不努力,是上限太低,不用伸手就摸得着。
其实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学习也是挺不错的,至少在上初中之前,她的成绩都很能看,就算排不上第一第二名,也绝对是班里的上游选手。
但好像自从上了初中,她的成绩就开始一落千丈,就像是知识的涉猎深度有了一个质的跨越,她明显发现自己学起东西来特别吃力,她总是要花非常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在学习上,才能得到一些极其微弱的反馈。
而这种变化很快便不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第一次期中考试后,她的成绩排名直接从上游掉到了中下游。
那时的教学方式很变态,老师总是会要求你拿着成绩单回家给父母签字确认。
对于好学生来说,这就是一张实名的奖状,是父母炫耀的资本,而对于南楠来讲,这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她的母亲南柳和父亲周宝平拿着她的成绩单,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大幅度地下降,尽管南楠哭着说不是自己偷懒不认真学而是真的听不懂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他们也依旧固执地认为是女孩子的年龄慢慢大了,心思开始不在学习上了。
因为那时周宝平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他们家里也慢慢有了普通人一辈子也无法赚到的巨额存款。
周宝平是个倒插门女婿,在这之前,他在南家一直都没什么威望,住的是南家的别墅,创业所挥霍的资金也是南家积累的资本,就连自己的女儿生下来也要随母家姓,这让他心里一直很有芥蒂。
蹉跎半生终于发迹,那时的他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吃穿用度上给了南楠十分富足的选择,甚至超出了她这个年纪所需要的。
但在南柳面前,他依旧没有太多话语权。
因为成绩这件事,他们两个人当着南楠的面大吵了一架,南柳埋怨周宝平做事不知收敛,有了点钱就挥霍无度甚至带坏了自己的女儿。
而周宝平则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甚至觉得南柳话里话外都是在瞧不起他连带着瞧不起自己的女儿,因为周宝平从前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所以他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学业上有所长。
但不管那时的他们吵得有多么激烈,两人最终还是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想尽办法让南楠的成绩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他们给南楠的任课老师和班主任都送了礼,希望他们能在课堂上多多“关照”南楠,甚至还交换了每一位老师的联系方式,让他们能第一时间知道南楠在学习上的表现和成绩。
学校之余,南柳和周宝平又给南楠请了各种私人家教,那段时间,她的每一天,每个周末,都被学习占得满满的。
但有些东西,过满则亏。
在高强度的补习生活下,南楠被压抑的没有一点可以喘息的时间,期末成绩甚至比期中时还要差劲,从此她的生活就陷入了一种扭曲的怪圈。
她的成绩越差,她的父母就越是会给她换一个又一个的家教,想尽各种办法提高她的成绩,换来的却是更不尽如人意的结果。
起初南楠还是配合的,但直到有一天她放学回家竟然看见周宝平请了一个所谓的高人去自己的房间做法,那一瞬间她努力为自己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她不能理解,明明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同样也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从那以后,南楠就变得乖张,叛逆,也拒绝再学习任何东西,直到初中毕业时,她依旧混迹于教室的最后一排,所谓的差生该在的位置。
而她的中考成绩自然也是考不上任何一所好的高中,如果按照平常人家的轨迹来说,那她无非就是去念个技校或上个中专,毕业后找份对口的工作赖以渡生。
但她的家庭显然不允许她这样。
周宝平以家庭名义为苍榆一中捐赠了一座新的图书馆,她的女儿自然也被破格录取到了这个苍榆最好的高中。
高二文理分班那一年,南楠原本想选文科,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学理科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学文科也许努努力还是能上个二本的。
但就像全天下绝大多数父母想得那样,南柳和周宝平一致认为学文科是没有出路的,他们希望南楠能学理科,这样将来还可以去自家公司帮忙。
南楠沉默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意向表上填了理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正,也从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她又一次被送到了尖子班,她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青春期的叛逆已经过期,南楠其实很希望能像他们一样,有奋斗的目标,有想去的城市,有想考的大学。
但她真的力不从心。
本来学起来就很吃力,加之从前她落下的基础,高中的理科课程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在这个班级的意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