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鏖虐公大人,开溜的时候都是那么英姿飒沓,帅气出众。只见他一撇一撇地拖着身后那个拖油瓶,也顾不得东南西北,直接一头钻进了隔壁场景的小黑屋里。
那块区域被设计成教堂内景,小黑屋实则是间忏悔室,又暗又窄,一窝窝俩大男人,脸贴脸,脚碰脚,那叫一个团结友爱。
“你怕吗?”
黑暗中,商籁听见夏弥旬的声音,混合着幽冷而微香的吐息,洒落在自己耳畔。
“怕。”他说。
“别怕,本尊会保护你的。”夏弥旬顿了顿,“本尊已经联系下属,让他尽快带工作人员突破进来。那家伙是残魂,没了形体,只能附人而活,若要继续隐藏身份,众目睽睽之下是断不会动手的。”
“在此之前,本尊会尽力与他周旋,你就安心吧。”
商籁点点头,下巴触到一片柔软细密,是夏弥旬的发丛。银白的,在渗漏进忏悔室的暗淡光线里,像新雪般微微发着亮。
“其实,我也有一点魔力。一点点。”他说。
夏弥旬了然,“本尊知道。但你是凡人,本尊是血族,强者有保护弱者的义务。况且,那贪婪之桩的目标是本尊,与你无干……”
尾音陡然虚浮了下去。
商籁感到贴在自己月匈膛上的吸血鬼轻轻亶页抖起来。
“你怎么了?”他听见夏弥旬的口耑息越来越粗重,一抬手,手背不小心蹭到他的脸颊,氵显冷的都是薄汗。
“那是血族的吸血冲动。”
“裴思远”阴恻恻的声音在忏悔室外骤响。
几乎同时,夏弥旬左手用力一展,一只赤纹银凤蝶自指尖蹁跹而来,轻柔地盘旋在半空中,流漾出变幻莫测的慑人光芒。
“这是本尊魔力的具现化……本尊意志的……代行者。”夏弥旬一字一口耑,借着蝴蝶长翅泛起的明净幽光,商籁看见他长眉紧蹙,是个不堪承受的痛苦模样。
赤纹银凤蝶,在异界一度被视为鏖虐公本人的化身,几乎等同于死亡的讯号。可如今,这只美丽脆弱的小蝴蝶倒成了此地唯一的守护神,抵死抗拒着外面那位司罪主君的魔力入侵。
“鏖虐公,你是在人间洗心革面了吗?为什么不吸旁边那个男人的血?区区一个人类,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吧!”“裴思远”倒是乐得与他僵持,对付这种怪物,就该玩腻了涮够了再杀,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
夏弥旬咬紧牙关,极力维持魔力流动,躁乱混合着愤怒,让他的眼睛放射出野兽般的血光。
“说起来我是真的很好奇,当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裴思远”挤出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弧矢大人说,你像被谁凭空带走了一样。可放眼异界,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呢?何况自毁魔法已经发动,就算是你,也必死无疑!”
“哈,难道是躲在极乐之庭里的那家伙吗?”“裴思远”语气急遽一转,满溢嘲讽嗤笑,“那家伙可是光明神,维护秩序与常理的光明神,他才不可能救你这种怪物!你这种来路不明的肮脏东西,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恐怕一碰都不愿碰!”
商籁抬手,皙白的指尖轻触向夏弥旬微微沁汗的修长后颈,那圈青黑的烟瘴霎时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和煦温柔的淡金微光,缓缓没入肌肤。
碰到了。他想。
“喂,里面的人类。”“裴思远”像突然想到一个有趣至极的游戏,抚掌大笑起来,“你一定还以为身边这位是好人吧?也好,我就让你死前看个明白,这怪物内心深处最深重最不堪的欲望。”
七大司罪主君,是分别司掌七宗原罪的大恶魔。地狱之主弧矢掌握了他们的真名,将其刻在七枚不同的尖锥桩上,供自己掌控驱使。当年,鏖虐公虽斩下他们的首级,毁灭他们的肉。体,但魂魄真正依凭的却是那七枚尖锥桩,所以后来,弧矢才得以拘回他们的残魂。
地狱里的社畜,比人间更惨,死了都要被拖来回来继续加班。
每位司罪主君,根据各自对应的恶行,拥有不同的职能。就算沦为寄宿于人类的残魂,也不会丧失这项基本能力。比如贪婪之桩,能窥探到人类对某一事物的无尽渴求,从而创造出满足欲望的幻境,让灵魂沉溺其中,最终消解为恶魔的饵食。
“你敢!”夏弥旬怒吼,雪白的面庞变得狰狞扭曲,全身仿佛爆。炸开无数窜动的黑影。黑影之中,一群赤纹银凤蝶飞掠而出,一时之间,狭窄的忏悔室里充盈着赤银交织的鳞粉,就像一方星辰光转的宇宙。
整颗心都被斗志占据,夏弥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魔力竟在骤然暴涨。
“裴思远”也没有。
但见他全黑的眼珠朝两边裂开,露出两窝深陷的诡异血洞,里面正搅动着无数蛔虫般蜷动的黑污。黑污如眼泪流淌,在半空中凝聚成小团,又点点湮散,空气忽如水纹波动,渐渐化作流动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