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佳·萨维茨卡娅,十二岁。
现在是一名工人。
我们等着哥哥从军队回来。他给我们写了信,说六月会回家……
我们都想:等哥哥回来,我们要给他盖一座新房子。父亲已经用马车拉回了木头,傍晚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那堆木头上,我记得,妈妈对父亲说,房子要盖得大大的。他们会有许多孙子。
战争开始了,当然,哥哥不能从军队回来了。我们家总共有五姐妹、一个男孩,这就是我的哥哥,孩子中最年长的。整个战争期间,妈妈都在哭泣;整个战争期间,我们都在等着哥哥回来。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们每天都在等着他。
我们要是听见哪里有押送我们的战俘的消息——就赶快跑到那里去看。妈妈烙好十张饼——就往那里赶去了。有一次,我们实在没什么可带,看到田野里长着成熟的黑麦,我们就揪下麦穗,在手里搓出麦粒。结果,被德国人逮住了,他们在巡逻,看守庄稼。他们弄撒了我们的麦粒,教训我们:“站住,我们要开枪了!”我们都哭了,妈妈亲吻着他们的皮靴。他们骑在马上,很高,她抓住他们的皮靴,亲吻着,哀求着:“老爷!求你们了……老爷,这都是我的孩子。你们看看,她们都是女孩啊。”他们没有朝我们开枪,走了。
等他们刚一离开,我就开始大笑。我笑啊,笑啊,过了十分钟,我还在笑。二十分钟过去了,我还在笑……我笑得倒在地上。妈妈骂我——不管用,妈妈请求我——也不管用。我们走了多远,我就笑了多久。大家都觉得我……嗯,你们懂的……大家都很害怕……都很担心我精神出了问题。我疯了。
直到如今,我落下了这个毛病:如果受到惊吓,我就开始大声地笑,声音很大很大。
1944年……我们被解放了,当时我们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哥哥牺牲了。妈妈哭啊,哭啊,哭瞎了眼睛。我们住在村外的掩蔽部里,因为整个村子都被烧毁了,我们的老房子和建新房的木头都被烧了。我们家里一件完好的东西也没有留下,我们在森林里捡到了一个钢盔,用它煮饭。德国人的头盔很大,就像铁铸的一样结实。我们在森林里生活,采野果和蘑菇时非常危险。德国人留下了很多狼狗,它们见了人就扑上来,咬死过小孩。它们都是通过人肉、人血训练出来的。只要一闻到新鲜的气味,它们就……如果我们去森林里,我们会凑一群人。二十来个人……母亲教给我们,在森林里要边走边喊叫,把狗吓跑。一篮子浆果没有采满之前,我们就这样叫喊,嗓子都失音了,哑了,咽喉都肿了。而那些大狗,像狼一样。
人的气味会把它们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