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她小姨来学校接她,她拿她小姨电话玩游戏,我看见她小姨电话里有你的照片,我就问她你小姨怎么认识我小舅舅,她说你是他小姨夫,我说不可能,我还没舅妈呢。她死都不相信,说让我带你去学校看见了才信,我说那你带你小姨夫来我也相信。小舅舅,你会有时间来学校看我吗?”
顾惜朝失笑,“不是给你说了么,别到处跟同学说我是你舅舅,做人要低调。”
康庄不明白,“我没有说,是她非说你是她小姨夫啊。”
顾惜朝隐约听见电话那头儿嘉南似乎说了句什么,康庄哦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一大一小两个聊了几句家常。
嘉南到底什么也没问,顾惜朝道了谢,主动说自己没事,就是狗仔缠得紧,最近不方便出门儿。人情欠得多了,类似于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现在反倒没有当初那么不好意思,可见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反正他自己知道,如果嘉南有什么需要,他一定是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上的。
顾惜朝不经常想起康庄,他深知自己对小孩儿没耐心没爱心,保持距离反而显得他有点长辈样子。康庄现在似乎对他有了些依赖和亲昵,然而总有一天会离开,再也不会说小舅舅我们班梁晶晶说你是她小姨夫。
他摸过威图,拨出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号码,顾乡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主动打电话。顾乡很愉快地接起来,听他说要见康馨月,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估计顾惜朝会放了康馨月,杀人越货的勾当,没人天生就做得顺溜。但没料到居然要求见面。
在第二天顾乡派人接了顾惜朝,康馨月见到顾惜朝先是愣了愣,随后受惊兔子一样缩到墙角,接着又扑上来匍匐在顾惜朝脚下,抱着他两条腿哭诉哀求,也不晓得是受惊过度,还是发乎于情。
顾惜朝一阵膈应,薅着她脖领子给拎起来扔到床上,自己则拉过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康馨月靠着床沿滑坐在地上,畏畏缩缩的,也不敢再碰顾惜朝,她怕归怕,却是了解顾惜朝某些习性的,比如他打小就讨厌别人碰他,只在那里戚戚哀哀地讲自己也是被逼的。
顾惜朝任她在那儿又是忏悔、又是哀求、又是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自己冷眼观察了片刻。康馨月没有被虐打的痕迹,然而眼圈发黑、头发蓬乱、面颊都有些凹陷,这会儿哭得涕泗交流,包括嘴里唠唠叨叨的那些,整个儿人透出一种神经质的恐慌。这女人虽说没见过大阵仗,可从小也不是良家妹子,如果只是被囚禁,应该不至于吓成这德性,也不晓得顾乡使了什么手段。
“对方给了你多少好处?”顾惜朝冷冷开口。
“十万块……他们逼我的,我不要都不行,那些人很凶的,还有枪。”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找借口,错永远在别人。”
“不、不是,没有,没有,我错了,这次是我错了,惜朝,你、你看在我爸的份上,看在咱们姐弟一场的份上,原谅我这次,钱我一分钱也没动,都给你,求你了惜朝,求求你……我、回去我马上把多多接走,再也不烦你了……”
顾惜朝打断她,“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事儿的,康庄以后都跟着我。三年,你要是安安分分的,我给你探视权。十万块藏好,人滚回去也藏好,别多嘴,将来要你出来做污点证人,你就好好地配合,不需要,你就老老实实别耍花样。”顾惜朝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康馨月,我不是个好人,所以当我有一点点好心的时候,你最好珍惜。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有问题吗?”
康馨月完全被吓呆了,半晌才忙不迭地点头。她只知道如果顾惜朝跟抓她这些人是一伙儿的,那她真是十条命也玩儿不起,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先保住小命再说吧。眼看着顾惜朝要走,她又机灵起来,“惜朝惜朝,如果之前那些人要找我报复怎么办?”
顾惜朝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搭腔走了,留康馨月缩在地上,一颗心忐忑不安。
虽然顾惜朝不再见天儿上头条,可是短时间内并不妨碍关于他黑历史的关注度和热议度。反正工作也停了,又过两天他索性先飞去美国,又跑了几个免签或落地签的小国,有的连名字都没听过。这可把刘青气够呛,血泪控诉他没人性,有好事儿从来不想着自己。顾惜朝知道她多少有些担心,故意撩她,“带着你我怎么艳遇?”
期间同戚少商通过两次电话,戚少商不刻意回避,也不过度紧张,只平静如常地问他近况如何、最近好不好,末了让他照顾好自己。顾惜朝问他在忙什么,戚少商低笑说:“忙着还债呢。”顾惜朝就调戏他,“我环游世界呢,速来跪拜爷考虑包养你啊。”
戚少商笑了一阵,却道:“悠着点儿,少跑几个地儿,省得回头咱俩出去溜达,一说哪哪儿你都去过了,再跟我得瑟。”
顾惜朝挂了电话,在船工的帮助下把被鱼线缠住的海鸬鹚解救出来,笨鸟扑棱着翅膀飞跑,然而绕两个圈依旧是落在船边海水中,等着抓被饵吸引来的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惜朝跑了半个月,傅氏终于来电急召他回去。见了黄金麟,果不其然先是一顿逼逼叨,顾惜朝没精打采应道:“这不是业内常用手段么,跑路避风头。”
黄金麟横他一眼,除了蔑视,竟给他斜出一些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顾惜朝虎躯一震,低下头来,不忍直视。黄金麟虎着脸道:“舆论情况倒比预想的好一点,不过广告全停了,片约也基本搁置了,怎么都得缓一阵子。”
“对方叫停给违约金了没?”
“你是受刺激受傻了么?!那得看条款细则,你闹得这么难看,人家叫停是事出有因,打起官司未必会输。”
“打官司不花钱啊?”
“所以基本上都是私下里和解……”黄金麟越说越气愤,“我他妈成给你答疑解惑的了?你瞧你那点儿出息,舅舅、我、傅氏花这么大心血栽培你,你就不能检点一点儿?我就不明白了……”
顾惜朝坐没坐相地窝在沙发里玩儿自己胸前的扣子,黄金麟瞧着他那副死相就来气,越气越骂,越骂越起,一口气儿逼逼叨了有小半个钟头,合是把这几年的份都给骂回来了。他其实意犹未尽,然而实在是喷不动了,也词穷了,抄起杯子灌了一口,装逼叫秘书给煮的黑咖啡早已经凉掉,本来就又苦又涩,现在根本咽不下去。黄金麟瞄了顾惜朝一眼,那人垂着头没看自己,他急忙就着杯子无声地把嘴里那口咖啡吐了回去。
这时候顾惜朝刚好抬头看他,黄金麟一个紧张,把没来得及吐完的咖啡给咽下去了,他心中狂怒,你妈逼顾惜朝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顾惜朝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只是嘟囔道:“反正也要缓一阵子,那还叫我回来干吗?”
黄金麟瞪大三角眼,“不用管了?不用善后了?你拉完屎不用擦屁股了?”他暴怒地叫秘书给弄杯凝神静气的玩意儿进来,再接再励地继续数落顾惜朝。
把人轰走之后,黄金麟冷静了一下,深深觉得顾惜朝跟从前不一样了,挨骂不还口并不算奇怪,很可能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可那种扑面而来的死皮赖脸自暴自弃的气质是几个意思?跟以前的忍耐完全不一样。遭逢巨变有的人会性情大变,剧本儿里都这么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
自这次以后,顾惜朝是公司不叫就不出现,见了记者一句话没有,平时窝在家里极少出门,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发呆,黄金麟观察了许久,怎么看都是一副倍受打击的怂样儿。终于有一次在傅晚晴病房里,顾惜朝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约吗?”
黄金麟一阵恶寒,“约个屁!说什么玩意儿呢?”
“我是说,还续约吗?”顾惜朝轻声道,竟有些怯怯的。
“脑子被屁崩了吧,就你现在这德性约个毛啊,没叫你赔钱就不错了!”
顾惜朝的合约本就快要到期,离开势在必行,他当然不是怕傅氏不跟他续约,只是如果傅宗书万一藏了什么后招,惹一身腥太过麻烦,最重要的是,装怂是为了麻痹敌人。
最终傅氏正式宣布不再同顾惜朝续约,并且正面回应了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历史事件,没有批判顾惜朝,但也没有给他澄清,都是些场面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为了企业形象。记者挖不到猛料不甘心,纷纷追问顾惜朝同傅晚晴的婚约是否也一并解除了,对此发言人的回应是,一切等傅小姐醒来才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