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都是客,她独独走到我面前,伸手想碰我的脸,我当然不给碰,一招“拨云弄月”,把她的手打开,她不以为意地中途变换方向,朝我的颈椎袭来,我急忙往后躲避,抬手去挡她的另一只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嘴上质问着,手上的速度却不敢怠慢,随着她的变招而变招。
她念念有词道:“我数一二三,你必然要吐血。”
“噗——”
要不要这么准!
她停手笑道:“你的五脏六腑曾被震碎过一次,虽然有寒冰玉床和伏羲琴的助力,暂时把它们重新拼合在了一起,但是,你的三魂七魄仍是散的,药石无救。”
我擦了擦嘴边的血,肃然起敬:“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那还是三年前跟着琴魔去古宅,反被魔帝莲烬弄了个半死。
“没有人能瞒过我的‘天眼’。”
我这才发现,她的双目呆滞,没有一丝光彩,竟然是个盲女。妙手可医天下人,唯独医不好自己的眼疾,我似乎知道她是谁了。
“仙医‘天眼’,上官妙人?”
没有说不,就是默认。上官妙人淡淡道:“我说你元魂俱损,已经是半个死人,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我木然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道:“第一,我吐血是因为你在‘错时香’上下了毒,我只要一运功,这毒就会迅速扩散,为了把毒逼出来,我不得不一吐为快;第二,三年前的伤的确落下了一点病根,但是我已经学会了用冰心诀去克制;第三,你不是第一个因为白夜来找我麻烦的女人,我会替你向他问好,但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如此,你觉得我有害怕的理由吗?”
上官妙人被我戳中心事,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煞白的。她颤抖着嘴唇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纪小七,居然反过来向我示威,你……”
“我没有示威。”我只是有些抓狂。一个人究竟有多少精力,才能把各门各派的妙龄女子都染指了个遍?而且,眼前这个还是个盲女!盲女是不会为男色所惑的,他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在一众女人飞刀毒药的伺候下,我严重地怀疑,白夜和我在一起,根本就是想陷我于不义。
两相僵持,上官妙人没有露出不甘或者是更为激烈的表情,她挥退了前来扶她的婢女们,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给我让出了一条路:“那么好,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多谢提点。”
我把错时香丢到一边,大步地走出了这间药局。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我总是刚愎自用,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挺能唬人的,可到了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别人的圈套。
上官妙人拦住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无从得知,人往往对第一次的判断相信不已,从而忽略了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当时如果不那么自以为是,就不会有后来那些可叹的悲剧了。
然而如果即遗憾,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有的只是当时的惘然,还有水落石出时,淋漓尽致、深入骨髓的痛。
二更鼓响,我悄无声息地掠过附近的村落,来到了苏湄下葬的深谷。
北风肆虐,雪地上泛着绿油油的光,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两声狼嗥,小紫狐抽动着鼻头不住地往我怀里钻,我拎着它的脖子道:“一边待着去,不许撒娇。”你不安?没有了错时香,我心里才不安呢。
正郁闷着,身后便传来阵阵异动。
这再次证明,人是不能多想的,尤其是不好的事,你想什么,它就来什么。我抓了抓头上的乱发,一咬牙,转身看后面——
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手中提了一盏青灯,映得本就模糊不清的面容散发着惨淡的光。幽幽的香气自灯中散发而出,一明一暗之间,那白色的人影也忽隐忽现,等再次看清时,灯光豁然清晰,白影已经慢慢地飘到了跟前……
“我说,你走路能不用飘的吗?”
男子再度飘了飘:“踩在雪地上很冷啊。”
“把脚剁了就不会冷了。”我斜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不是最贪生怕死的吗?怎么不回天机崖,畏畏缩缩地跑到这里来了?”
二师兄望天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吗,打从那个小梨花死了,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万一不小心交待在了这里……”
有这么严重?
“二师兄,我头脑清醒,思路清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魂不守舍的?”
二师兄把青灯的木柄塞进我手里,破天荒地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好生拿着,这是我才点的错时香,大概能支持一个晚上。至于挖坟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女人,不要太逞强。”
“……”
苏湄的墓碑几乎埋进了雪里,二师兄引火烧掉那些碍事的冰雪,掏出一把我从来没见过的法器,开始掘地三尺。
兵器敲打冻土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分外突兀,逐渐地,成块的泥石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坡,师兄的声音从土坡后面传来,絮絮叨叨,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
他说:“阿梨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了,你不想同我回去,才不是你良心未泯,替那梨花妖完成什么心愿。我看你啊,找凶手只是顺道,赖着不肯走,不过是想见白姐姐。可是真的很奇怪,按理说,他拿了降妖令,应该尽快赶过来才是,小梨花都死了,他还不见踪影,这不符合他的作风。他到底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