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听到他的声音,面露惊慌。
待反应过来,急忙把手中的匣子关上,紧紧抱在怀中。脸上先是警剔,努力恢复成以往慈祥的样子。可是笑容有些发僵,极不自然。
“我还能干什么,这不天气转凉了,我收拾一下衣物。”
床铺上堆满衣物,零乱不堪。柜门大开,东西扯得到处都是。地上放着两个箱笼,已被装得满满的。
看起来确实像收拾衣服,但也像整理行装,要出远门。
李复儒刚刚才得知她不是自己的亲娘,现在看她的行径是越发肯定这件事了。母亲的样子,分明是要离开李家。
“娘要出门”
常氏心一突,转而面带愠色,“你越发长进了,听了别人吓唬几句,连娘都不顾了。我一把老骨头,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就不留在家里给你添堵。我寻个地方,自生自灭吧。只要我离开李家了,想那佟三郎也不会揪着你不放。大哥儿,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纵是委屈自己也不愿你受苦……”
换成以前,李复儒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感动自责。感动母亲的深明大义,自责自己竟然动了那样大不孝的念头。
可是此时,他只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常氏。
常氏见这招没有起效,更加心里发凉。这个儿子,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前程,到了这般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敢逼迫自己的母亲。
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参他一个大逆不道纵然没有人参他,他也有把柄落在佟家人的手上。以后佟家人捏着这一点,让他俯首帖耳,他就真成了佟家的狗了。
“大哥儿,娘不愿别人说你闲话,败坏你的名声。你只消对外说母亲出去养病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活几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就没了……你也不用担那不孝的名声,更不用被人胁迫着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也省得以后佟家人用这个来拿捏你,让你做事。”
她都说得如此直白哀伤,大哥儿总该心软了吧。
然而,并没有。
李复儒看着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从小到大,母亲是好强的,为了供他读书确实吃了很多苦。但是她是为了他吗不见得吧。她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若不是他中探花入朝为官,她哪里能享这么多年的富贵
母亲逼死贞娘,真的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吗要不是外祖母非要他娶巩氏,母亲是不是想把安氏扶正母亲宠着安氏,宠着笙姐儿和晟哥儿,让他白白担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这真的是为他好吗
人若是起了疑心,便是以前觉得寻常的事情,也会变了味。此时的李复儒,心里认定常氏事事都存着私心,怎么都不会轻易心软了。
要不是她,他会被佟家人恨上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说得再好听,再天花乱坠,都不过是为自己开脱。
“娘,您说事事都是为了我着想,对吗”
“大哥儿,我只你一子,娘不为你娘为谁娘不忍看你为难,也不忍你处处受人掣肘……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看着心疼啊!”
“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事到如今,您还在骗我。”
常氏惊骇不已,他是知道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问不,不可能的,这件事情除了她们姐妹,谁也不知道。
“大哥儿,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我生的难道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你,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李复儒心里堵得难受,深吸一口气,“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的孩子是安氏吧以前我就奇怪,您要真是为我好,为了我的前程,怎么会那么偏心一个妾室您难道不知道,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足够别人在陛下面前弹劾我”
常氏震惊,他果然是知道了。到底谁告诉他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我生的,安氏是你姨母生的。你不能…你不能为了昧良心,就扯出这样的谎话。”
说到最后,她隐约明白了什么。或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想逼死自己才扯出这件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还有活路吗
心里的绝望和悲哀彻底击垮了她,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佟氏。当年的佟氏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佟三郎,好毒的心思啊!
李复儒走近一步,紧盯着她,“母亲说不出话了,母亲真是瞒得我好苦,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的内宅乱成这样,原来都是母亲在作怪。为了您的亲女儿亲外孙,您还真是不管不顾。昧下贞娘的嫁妆,苛待我的嫡女,让我和佟家成了死仇,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您还说一切为了我真是天大的笑话!要不是你,我和贞娘夫妻恩爱,佟家人怎么会恨上我”
“不,不……”
常氏吓得连连后退,到了此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不,她不想死!
“来人哪,来人哪,老爷疯了!”
李复儒冷笑起来,果然不是亲娘,脏水往他头上泼得这么快。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念养育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