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夫人数年未能在家中,一回来就想方设法地彰显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上管白氏,下将府中的所有下人都给整顿了,大有要重新接管姜府的架势。最令姜倚宁头疼的是,每天晚上所有主子都要到松鹤堂里用餐。这该死的规定,害得她日日连吃个饭都不能安生。君姨娘和姜雪茶一人端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之上只放着个食盅,她们分别呈给了姜太夫人和姜宏放。“太夫人和老爷都辛苦了,妾无力帮您俩分担,只能多做些滋补的汤,好叫您俩能补补身子。”
君姨娘含情脉脉地看了眼姜宏放,再回首时与姜太夫人交换了个眼色,而后看向满面愁容的白氏,笑道,“实在对不住姐姐,以往你从不与我们一同用饭,妾忘了给您熬一份。”
“不过是碗汤罢了。”
白氏并不把君姨娘的挑衅放在心上,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倚宁他们被韦氏抢走了住处……”“母亲,道听途说难免会在传话之时变了味儿,我当时正巧就在不远处,可亲眼瞧见是二姐姐主动提出让他们交换房契的。”
姜雪茶笑意盈盈,目光落在姜倚宁身上,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是谁给您传的话,也太能颠倒黑白了。”
姜倚宁放下筷子,慢悠悠擦拭嘴角,而后道:“听你这话,似是瞧了全程。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光记得我提出交换房契,却没看见韦氏他们要把大姐姐一家人往死里逼呢?你这双眼,还能选择性失明吗?若不能,你平日里不是总表现得姐妹情深吗?为何此次却袖手旁观?”
“你三妹妹只说一句,你就驳了那么一通,是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教养吗?”
姜太夫人将碗重重放到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一句话?一通?明明都差不多字数,明明是姜雪茶先存了恶意,姜太夫人这心是偏得没边了。白氏按住欲要怼回去的姜倚宁,然后先道歉,再忐忑地道出心中所想:“觅安那丫头自小丫鬟成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照顾不来才满月的孩子。而且,他们说的那老房子,我听说墙上都能掉下墙屑,屋顶漏雨漏风的,他们仨一个比一个虚弱,只怕一场大雨来袭就能要了他们半条命。家里还有几处空着的院子,不如把他们接回家住一阵子吧?”
这怎么成!姜宏放可是将道士的话牢记在心中,姜觅安母子俩就是克他儿子的,他们就算是死在外面,他也绝不会让他们进门。不过,想是这么想,姜宏放仍忌惮着谢屿崇,不敢直接反对,当即给君姨娘母女俩使了个眼色。接收到信号,君姨娘挺直了腰杆,和白氏这个正妻唱起反调来一点都不虚:“看来夫人是忘记了当初大小姐是怎么被请出去的,妾只是个姨娘,本不该说什么,但如今妾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了咱姜家能添丁,太夫人到法慈寺吃斋念佛多年,生生忍受母子分离之苦,老爷亦是对此格外上心。可你呢?你明知道大小姐母子俩克他,却还要将他们给请回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事关姜家后嗣,姜太夫人目光凌厉,似能在白氏身上剜出一块肉来。姜雪茶犹觉得不够,遂添了把火:“您与爹日渐不睦,女儿见着亦心痛不已,但是您可不能抱着这样歹毒的想法啊。”
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全是因为姜雪茶一个晚辈,不宜指责嫡母,但在座的众人皆明白她是在说白氏因自己无法诞下姜家的儿子而打算令姜宏放也绝了后。啪!一盏茶杯被姜宏放摔碎,他双目赤红地瞪着白氏:“我还真没想到你去鬼门关走一趟,竟能生出如此歹意来!”
“爹这话太可笑了!”
姜倚宁跑过去,挡住了姜宏放怒瞪自己母亲的视线,毫无畏惧道,“我娘只是不忍姐姐过得苦罢了,您听闻姐姐的遭遇,对她没有半点怜惜,反而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指责我娘,也不怕被言官弹劾你不辨是非!”
若不是三番四次被这般威胁,姜宏放又何至于屡屡退让?“第一次你告御状,有皇上为你撑腰,之后更是多次地叫谢校尉为你做主,威胁我上瘾了是吧?好样的!你好样的!”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指着姜倚宁,恨不得将她给暴打一顿。白氏见状,刹那间泪如雨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生下了两个女儿,她却一个都护不住。身后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姜倚宁没了与姜宏放唇枪舌剑的心思,转身扶着白氏离开这是非之地。“说走就走,这两人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姜宏放踹翻了几张圈椅,胸腔的起伏却没有缓解,君姨娘连忙跑去为他顺气,姜雪茶亦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靠近他的桌子旁,一杯则送到了姜太夫人的面前。母女俩如此周到的照顾,皆落在了姜太夫人的眼里,待一杯茶喝光,她才沉声道:“白氏一族虽然被赦免了,但曹光正那儿的审讯尚未结束,军械案还没完,说不定哪天这把火又会重新烧到白家头上。不若趁现在休了白氏,永保我姜家太平。”
“您所说的何尝不是儿子日思夜想的?”
姜宏放愁容满面,“可是,倚宁那丫头救过谢校尉,如今谢校尉成了她们母女几人的靠山,儿子是万万不敢得罪他。”
虽然姜太夫人这几年没在京城,但每每姜宏放摇摆不定时就会写信请教她,所以她对京中的情况了如指掌,更深知谢屿崇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她沉吟片刻,才道:“那谢校尉身边能人辈出,何须她去救?依我看啊,就算她当时没有碰巧出现在谢校尉面前,谢校尉也会被自己人给救了。这份所谓的救命之恩,掺了太多水,谢校尉犯不着为此与你针锋相对。你若还不能放心,就等这次的相亲宴,谢校尉如果看上了她,我们就忍一忍,否则的话,你就该快刀斩乱麻了。”
姜宏放对自己母亲的头脑十分佩服,当即放下心来:“那便依母亲所言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