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就说了嘛!”顾司法扬扬得意道,望向康县令,“我说康县令啊,这个案子是个错案啊……”
“顾司法!”钟法曹打断了顾司法的话,“你先听萧执衣把话说完!”
“是是!”顾司法忙躬身道。
钟法曹的这个表现,没有让萧家鼎心生感激,反倒让他产生了jing惕。他应该已经看出了自己对这个案子是胸有成竹,如果现在不让自己说话,自己一定会向唐司马禀报,如果唐司马采信了他的意见,吩咐下来,他们还得照办,那时候反而被动。他如果想到了这一点,才让自己把话说完,应该就是一种谋定而后动的决定,要是这样,这钟法曹的城府只怕要比顾司法深!不可不防啊。
萧家鼎于是接着说道:“《永徽律》名例篇第三十七条规定:‘其于人损、伤,(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这就是说,对于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罪,如果是因为别的罪而引起的,只能免除起因的罪行,不能免除故意杀人或者故意伤害的罪。比如盗窃中被事主发现反抗抓捕而杀死对方的,自首可以免除盗窃罪,但是杀人罪不能免除。回到本案,犯妇武氏起因是跟柳氏争执,并没有相应罪名,所以不存在免除起因罪名的问题,而她的故意杀人罪,不管有没有起因罪名,都不能因为自首而免刑。因此,我们才对其作出了死刑判决。这是有法律依据的。”
听了萧家鼎这番话,康县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顾司法听了愣了一下,似乎在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句:“有这个规定吗……?”
他没有要自己手里的《永徽律》去看,萧家鼎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把书送过去。
顾司法看了一眼钟法曹,钟法曹依旧是面无表情,顾司法便对侍从道:“去把邢执衣叫来!”
邢执衣?萧家鼎心中一动,难道是县衙那个被监察御史抓起来的邓全盛的那个执衣邢旭忠?老书吏杜达隐曾经说过,此人jing通刑律,为人也很jing明,如果是他,那顾司法先前的这些说辞,应该就是他的主意。虽然不算很高明,但是却很有欺骗xing。
那邢执衣应该就在等在外面候命,所以很快就进来了。果然便是邓县尉原来的执衣邢旭忠!
邢旭忠上前施礼,站在了钟法曹身边。
顾司法道:“康县令,我已经决定把邢执衣调到我们府衙担任我的执衣,你意下如何啊?”
这邢旭忠在邓全盛被抓之后就没有来衙门上衙,没有想到却是被钟法曹调走了,而且根本就没有事先跟康县令大招呼。说到底,这邢旭忠是县衙的书吏,要调动到州府衙门,虽然不需要征得县衙县令的同意,至少是要告知一声的,结果一声不吭就把人调走了,这让康县令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过,既然钟法曹在场而没有异议,这件事情肯定他也是清楚的,又何必去计较这个。康县令讪讪道:“行啊,卑职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钟法曹转头对邢旭忠道:“方才萧执衣说,故意杀人,不能自首免刑,是这样的吗?”
邢旭忠飞快地瞧了萧家鼎一眼,萧家鼎感觉到了他眼中的诧异。接着,邢旭忠又把眼神垂了下去,道:“武氏是无意中的过失杀人。”
一听这话,顾司法马上就知道萧家鼎说的没错,所以这邢旭忠转开了话题,抓到了另一个问题。马上道:“对啊!这武氏不是故意杀人,而是过失杀人,过失杀人是怎么判的?”
邢旭忠面无表情道:“刑律斗讼篇二十四条规定:‘若妻殴、伤、杀妾,与夫殴、伤,杀妻同。过失杀者,各勿论。’就是说,妻子过失杀死小妾的,不论罪。”(未完待续。)
第89章 据理力争
萧家鼎看了邢旭忠一眼,微笑道:“邢执衣,你认定武氏是过失杀人,请问,你的依据是什么?是案件的证据吗?”
邢旭忠在县衙的时候,他是邓县尉的执衣,看过武氏杀死柳氏的案件的卷宗。邢旭忠感到想到萧家鼎后面的话要说什么,可是,他除了点头,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要是摇头的话,一来跟事实相违背,二来他既然没有看过卷宗,那就不掌握真实的案情,那他刚才说的认定武氏是过失杀人就是没有依据的猜测。所以,权衡之下,他只能点头。
萧家鼎接着道:“我也相信邢旭忠你看过这个案子的卷宗,因为这个案子报送到康县令这里的时候,邓县尉还没有被监察御史缉捕,你也还是邓全盛的执衣,邓全盛在这个案子上签署的意见,应该就是你审查之后的意见,对吧?邓全盛是赞同刑房草拟的判词,以故意杀人判处武氏死刑的。你那个时候是这种意见,为什么到了州府当执衣,却又成了过失杀人的意见了?”
邢旭忠面无表情道:“我当时的意见本来是过失杀人,邓全盛让我按照故意杀人来写,所以写的意见是故意杀人。”
萧家鼎一愣,这明显是假话,邓全盛根本不懂法,全靠这邢旭忠,某种意义上说,他邢旭忠的意见,就是邓全盛的意见,想不到这老小子竟然如此赖皮!当下一声冷笑,道:“没有关系,究竟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我们看看卷宗材料就知道了。”
萧家鼎打开了卷宗,翻出尸格,念道:“检见死者柳氏,身中七刀,其中脖颈就有三处!头面部一处!其余在手臂。——请问,什么样的过失,能形成这样的伤害?莫非,她手里拿的剪刀,是七个刀口?否则,连续朝死者捅刺七刀,这不是故意又是什么?”
邢旭忠还是面无表情,道:“那些伤口是柳氏抓扯武氏的时候,自己撞上去的。”
萧家鼎简直目瞪口呆,要说谁是翻云覆雨的刀笔吏,除了这位颠倒黑白的邢旭忠,萧家鼎还真想不出有谁这么无耻的。虽然自己在代理案件的时候,有时也喜欢把水搅混,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到他这样颠倒黑白的程度,当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啊!
不过,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萧家鼎在现在社会的律师代理生涯中也经历多了,并没有慌乱,冷冷一笑,道:“自己撞上去的?且不说在场的那么多个目击证人的证词证明一直是武氏揪着柳氏一阵乱捅,就从尸格上来看,也能看得很清楚——柳氏脖颈的三刀,分别在前面、侧面和背面,面部的一刀,在正面,一刀在后腰,其余两刀,分别在前臂和手掌。要是按照你刚才所说,那柳氏应该是不定地变换身体的姿势去撞武氏手里的剪刀了?而且,四刀是在头面部,而多人目击都证明,武氏当时是右手反握剪刀,刀刃在小指外侧,如果她举着剪刀的,那柳氏后腰上的一刀是怎么撞上去的?跳起来撞吗?如果她放下手,那反手握着剪刀,刀刃是朝着她的身后的,柳氏又怎么能撞到她的剪刀上去?难道她是让武氏站着不要动,然后她跑到武氏后面去撞吗?”
邢旭忠脸上稍稍有些尴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双方抓扯,当时很乱,不能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