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静训在柴房里都关成了常客了,不过这几日一到天黑,小月儿就拎着个八角食盒过来,顺便再换一盏新的灯,李静训注意到,那灯不似以往下人房里的那种黑油灯,都是烧得正经的红蜡油,外头罩一个鲤鱼戏珠的透明罩子,柔和的灯光就将这小小的柴房照得透亮,再看那食盒里的东西,不但精致还日日不重样,可无论如何问,小月儿都道是厨房剩下的,倒了也可惜,便拿给他吃,后来李静训见问不出什么,便索性不管了,权当这几日是将养身子。
七日一过,李静训被招呼了出来。这几日不曾干过什么活计,吃住都还不错,更加白净了不说,身上也不像原先那样干瘦,肉骨匀称,肌肤微丰,瞧着倒像是个玉面娃娃一样。此时尚在日间,小倌儿们大多都在补眠,跑堂们也是匆匆收拾一下能偷懒的偷懒,这时候放他出来,便也是一堆活计等着他,李静训没说什么,从后院拿来一把笤帚,清扫起来。粗粗算来,他在南风馆也呆了几个月,身子不似从前那样娇贵,洗衣、擦地、传菜、烧水……不说做的多好,倒也是似模似样。午后的日头渐渐高照,两只黄鹂鸟在枝头打闹,从这颗树飞到那颗树,发出清脆的鸟鸣。偌大的花厅间脱离了昨夜的喧嚣,静悄悄的,间或有微风轻拂过纱帘,李静训一个人静静低头扫地,阶梯下的地面刚刚清扫过,不多时又躺了几粒瓜子壳,他皱了皱眉头,抬头便看见二楼一个飘飘欲仙的人,玄色的袍子,乌发半披,那副慵懒随意的样子好似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入了他的眼。
风月开口,还是惯常的三分冷意三分讥诮,“小公子做起下人活来倒真是能干,倒显得我们这些人只会日日享乐。”李静训知道这人的嘴何等刻薄,又常常莫名其妙的针对自己,索性别过去,不予他说话,只留一个背影。
过了半晌,又听风月冷冷的声音响起,“这几个月像是出落的不错,看来我们还是南风馆的风水养人。”
“你就天生该着进咱们这里头来,我说是来的晚了,你要是早些卖进来,说不得还能混个管事……”
如此尖酸刻薄的话,饶是一贯安静示人的李静训心里也不免烧起怒火,他蓦地扔下笤帚,大步离去。认识这人这么久,李静训从心里就认为他是个内心扭曲,心肠尖刻的人,一半是忌惮一半是不屑,他打定主意,以后跟这人绝不多说一句话。
风月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不小心偏过头一看,那下头哪儿还有人,自己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久,不由得恼羞成怒,将手中瓜子全部掷出,“走!走啊!有本事离了这里别回来!看你出去能活到几时……”遂气冲冲的回房,将门重重的一关,独自坐在塌上生闷气,心里头乱糟糟的,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过了一会儿,那门悄悄开了一角,风月抬眼一看,寒霜风止禾静的进来了。
还是那身素锦的衣衫,乌发半披,言笑晏晏,一进来便道:“这么大的气性,你这是跟他置气还是跟自个儿呢?”
风月没好气的道:“我置什么气,满楼子谁敢不放我在眼里,也就是他,都沦为下人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富贵公子,端的是什么高贵派头,当初要不是我看他可怜,年纪小小的,卖身葬父,都快死在路边了,给了一口粮,他还能活着进到这里来?要不是我,他早让人打死了……”撒了半天气,又道:“你光看着我笑做什么?”
寒霜不疾不徐的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倒没见过你这样恨一个人,恨到时时都想着他。”
风月反倒不说话了,喉咙里像堵了一口棉絮,两人相对静坐,炉香幽幽,染了一室的暗香。一盏茶后,风月疏尔转头看向窗外,道:“你还记得盼兮吗?”
寒霜敛目不语,那笑意也收了起来,风月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年若不是他做出那样的选择,这头牌怕还是只有他坐得。”
寒霜道:“只可惜……造化弄人。”
“造化?哼!他当年不管不顾跟着个小吏走了,还用自己的银子供着那人,结果那人攀了太师府的庶出小姐,为表忠心,竟将盼兮活活打死,连尸首都不许安葬。”
“这是瞎了眼,信错了人,咱们就是出身风尘,妄想做什么郎情妾意的美梦。”
……
风月暗暗咬紧了牙关,眼神也陡然变得凌厉。
又静了半晌,寒霜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那样的,有的人出身富贵,教养极好,就算是家道中落,也半点不沾惹那些污浊气,”遂又看着风月道:“只看缘分罢了!”
风月却没有回答,笑着摇了摇头,道:“那王婆子最近找你麻烦了吗?”
寒霜道:“有你在这儿,他们还不敢卖我就是了,我年纪大了,没几年好做,现在就想多接几个客,存些钱,将来有个好归宿,也就是了。”
两个人调笑着又说了几句,方才离去。
转眼,夜幕落下,恩客逐一而来,笑着搂过熟悉的倌儿,而整个馆里最黑的一张脸就是李静训了,他又被风月叫去,这次的任务是——备身。
风月缓缓宽衣,玉脂的酮体一览无遗,李静训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小山恭谨的手托木盘,上面放一只玉,一盒油膏,正狠狠的瞪着他。风月躺在床上,分开双腿,唤了一声:“过来,”声线旖旎暧昧,李静训心脏怦怦直跳,脸红到耳根,他长这么大连房侍妾也不曾有过,现下与一个男子这般相处,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