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忠的头埋得更低了,“是……为太皇太后祈福而抄。”
乐盈挥挥手让他下去,其他的话都不用再说了。
玄烨半响无语,后宫女眷尚佛,抄抄佛经,他是知道的。小时候他去见生母时,生母的案头摆着厚厚的佛经,他也时常见到乐容抄佛经,原本以为她们尚佛,故而侍佛甚为虔诚,却没想到另有隐情。
乐盈说得没错,苏麻喇姑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做幌子,用孝道压着她抄佛经,幸亏是她机灵躲了过去,但其他人呢,他的生母与乐容是不是也这样被逼着抄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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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人为入关前崇拜萨满教,太皇太后出身蒙古,则信奉长生天。自入关后,佛教在宫廷兴起,似乎就是从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开始的,渐渐扩散到后宫女眷中。
原来这些也不过是控制人的手段而已,甚至她们手段更粗陋,都不需要借助佛教的教义来控制人心,而是简单粗暴的让人长年累月地抄佛经。
一遍不够,要抄一千遍,还得要限定的时间内抄完,不然你就是不敬佛祖,不孝长辈,这种折磨人的手段是无形的,让人有苦说不出,何其恶毒!
乐盈又道:“我相信真正爱佛之人,肯定不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抄经,皇上您也说了,心诚则灵,一遍足矣。”
玄烨艰难道:“我曾见过皇额娘带病抄佛经,孝献皇后也是。”还有赫舍里氏与乐容。
但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宫里尚佛风气浓重,他想当然地以为女眷们抄佛经都是出于一片虔诚热爱之心,哪里曾想到这是后宫女眷互相倾轧的一种方式。
他的祖母孝庄太后慈爱睿智,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把他送上皇座,坚定地告诉他,不要害怕,这整个大清国都是他的,他是所有人的皇上。而苏麻喇姑温柔慈爱地照顾他的生活,在他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这两人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世间最美好的一面,然而却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在折磨他的生母与妻子。
他早已隐隐察觉到生母的死因或者没那么简单,孝庄太后在的时候,他不敢查;祖母过世,他顾念她的养育之恩,一直也不愿意去查,觉得哪有这么多阴谋呢,或许他的生母就是因病早逝,可是现在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玄烨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离开,承乾宫的一众宫人们都来不及恭送他。
紫檀给乐盈端了一杯茶过来,问道:“皇上怎么才来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而且走的时候脸色可不算好看。
乐盈安慰她,“没事,皇上没生我的气,他脸色不好看另有原因。不过这些日子可能皇上不会来承乾宫了,大概也不会召我去乾清宫。”
她今日间接撕开了玄烨心里构建的假像,他要花时间来想明白该怎么办。两条路,第一,装糊涂到底,继续不闻不问,以前怎么过,现在怎么过,孝庄太后与苏麻喇姑仍旧是他最亲近的长辈;第二,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真相,然后,然后乐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为尊者讳,世人眼中,孝庄太后对皇帝既有养育之情,又有辅佐登基的恩义,她已经死了,玄烨作为孙子,就该为她掩饰,而不是把她的过错向世人公布,不然就是不孝。皇帝可不能被人指责不孝,即使是为了国朝的稳定,乐盈猜想他大概也只会将这件皇家辛秘永远尘封。
她原本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些个皇家的隐秘肮脏事,无奈苏麻喇姑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有一就有二,指不定下次苏麻喇姑还会再打着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幌子来恶心她,最好让玄烨心里有个影子,这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就不是省心的人!
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一族在清廷后宫的荣耀早就过去式了,这一点乐盈觉得皇太后接受良好,而年轻的咸福宫娘娘与年迈的苏麻喇姑始终不能接受现实呀,非要跳起来蹦跶,那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
进了二月,虽然天气依旧很冷,但宫里却因为选秀热闹起来。八旗女子的婚配权都在皇帝手里,到了年纪先送到宫里由皇帝相看,皇帝有看上的,记名留下,或者给自己当小老婆,或者指给儿子、宗室的男丁们当老婆或者小老婆,那些没看上的,就被送还归家,由她们的父母做主婚配。
乐盈对这个选秀一点兴趣也无,重要的皇子福晋人选早就内定下来,只要皇帝看过,五官端正,四肢俱全,没有暗疾,那基本就把人给确定了。她觉得所谓皇上赐婚,就应该是男女两家人互相看好了对方,想要结两姓之好,定下婚约,为了更显面子,于是奏请皇上赐婚,这种情况下皇帝就相当于是证婚人的角色。而宫里的这种“指婚”,直接由皇帝一人做主,把某人配给某人,这是人啊,又不是猪牛马羊,要给按着配对!
她没兴趣,惠宜德荣四妃倒是兴致勃勃,她们的儿子要纳嫡(侧、庶)福晋,一连五天跟着玄烨在御花园绛雪轩相看秀女。
到了最后一天,德妃来承乾宫约乐盈一同去看秀女,乐盈摇头,“我不太认人,那么多秀女站在御花园,穿差不多的衣裳,我觉得每个人都长得差不多。”
德妃笑道:“高矮胖瘦,总有不同,仔细看差别很大。主要就是秀女太多了,每天至少得看两千人以上,前两天我还能留神看,后面几天眼睛都看花了。只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好歹看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