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我么?”毕擎天道:“你单身闯入虎穴,确是可虑。”张玉虎道:“咱们留有他们的十四个人作为抵押,怕些什么?”卒擎天道:“你的身价可要比那十四个人高得多。”张玉虎道:“大哥你太抬举小弟子。为了取回贡物,我倒不惜一冒此险。何况她也未必敢加害我呢。”毕擎天见他执意要去,说道:“七阴教主善于使毒,你到了她们的巢穴,必须步步小心。”张玉虎见他再三叮嘱,甚为感激,心中想道:“师父当年救他,我甚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师父却是做得对了。处处与人为善,除非是不可救药的大奸大恶,否则总会给感化的。”
毕擎天仍然叫那个下书的弟子带领张玉虎前往。七阴教主住在沂水南面的一座山上,那是她一个有钱弟子的避暑山庄。张玉虎到了那儿,已是将近三更时分,有两个女教徒已经在门前等候,一见他们到来,便即接人,却叫那个丐帮弟子留在外间,只许张玉虎一人随她们进去。
张玉虎见庭院里张灯结彩,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是迎接贵客的样子,但那两个女子却带他从偏门进入,绕过几处回廊曲棚,还未见七阴教主出来迎接,又不似是款待贵客的礼节,心中不禁大疑,但他本来就是准备冒险的,虽有所疑,却也并不惧怕。
过了一会,那两个女教徒将他带进一间静室里面,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一杯清茶,说道:“请张舵主稍待,我们的教主现在正在会客,待送走了那位客人便来见你。”张玉虎自是不悦,这才知道七阴教主所接待的贵客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心中想道:“她特别约了我来,却对我这般无礼。看来是没有什么诚意的了。”同时又有点奇怪:是什么贵客,值得行径怪僻的七阴教主张灯结彩,以上宾之礼相迎。
那两个女教徒献茶之后,便即退出。张玉虎将那杯茶闻了一闻,但觉有一股清香,不似下有毒药,但为了小心,仍然将它泼了。再看室中的布置,倒还相当雅致,这间静室开有两扇门,一扇门朝着园子,那两个女教徒刚才便是带他从这扇门进来。另一扇门紧紧关闭,里面还加了一个铁锁。可是门上却嵌有一块很厚的玻璃,其时中国海禁初开,这种玻璃乃是从西洋运来的,张玉虎在沐国公的府中也曾见过,知道这种玻璃,在门外的人看不入来,在房间内的人却可以看得出去。张玉虎凑近玻璃一看,外面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张玉虎在静室里等了好久,正在不耐烦,忽听得有一个粗豪的笑声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
张玉虎从门上那块玻璃望出去,只见七阴教主陪着一个客人走进客厅。张玉虎这一看之下,吃惊非小,你道这个客人是谁?竟是那个独劫贡船的虬须汉子也就是毕擎天所说的,那个横行西北,神秘莫测的厉抗天!
张玉虎心道:“这七阴教主果然不怀好意,她诱我前来谈判,原来又是一个陷阱!”要知以张玉虎的武功,虽然还稍稍不及上七阴教主,但以一对一,七阴教主却也未必伤得了他。张玉虎胆大心细,他之所以敢独闯虎穴,早已准备了若与七阴教主决裂,自己也有把握逃得出来。但现在却加上一个武功远比张玉虎高强的厉抗天,若然他们二人合力夹攻,张玉虎那是绝对逃跑不了。
只听得七阴教主问道,“厉先生何事大笑?”厉抗天道:“教主大喜临门,厉某给你道喜来了。”七阴教主道:“喜从何来?”厉抗天道:“听说教主打败丐帮,从张玉虎的手上得到了一条价值连城的玉带,七阴教宝刀初试,便毕露锋芒,这岂不是第一件喜事?”其实七阴教与丐帮之战,得不偿失,不过她们抢到了那条玉带,却确是十分光彩的事情,所以七阴教主虽然有点尴尬,仍然含笑说道:“这都是仰仗厉先生的声威,何足称道?”接着双方讲了几句客套的说话。
张玉虎听他们的对答,厉抗天似乎尚未知道七阴教主与他的约会,心中疑惑不定,想迢:“若是七阴教主有意与厉抗无合力谋我,她早已应该通知了厉抗天。捉到了我,对他们来说,那岂不是更大的喜事?”又想道:“七阴教主何以将我安置在这个房间,好像是有意教我偷听他们的说话似的?真是奇怪!”
只听得厉抗天客套了几句,又哈哈笑道:“还有一件更大的喜事,教主想必乐闻。”七阴教主道:“还有什么喜事?”厉抗天道:“我奉了老主人之命,来给少主人提亲,这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七阴教主道:“贵主人看了上谁家的女子?”厉抗天笑道:“教主故意装糊涂了!我来给你道喜,当然是想喝令媛的喜酒啊!”
厉抗天来给七阴教主的女儿做媒,这已经大出张玉虎意料之外,但更令他惊诧到了极点的,却是厉抗天竟然还有主人!以厉抗天的武功,江湖上已是极之少见,难适他还只不过是奴才身份,上面居然还有什么老主人少主人?他的主人又将是什么样的神奇莫测的人物?
但见七阴教主端着茶杯久久不语,厉抗天道:“教主何以还有踌躇?”七阴教主道:“你们的少爷不是早有了妻室么?”厉抗天笑道:“不是正室,我们的少主人先讨了两房姬妾,那是有的。男开三妻四妾,事极平常。难道教主会以为意了好,教主仍然还不放心,我再来给你一个担保!”
七阴教主道:“什么担保?”厉抗天道:“大婚之日,由我的少主人亲自前来迎亲,而且带齐他那两房姬妾来给你母女叩头,当着一众武林豪杰的面,正正式式写下婚书,确定你女儿是大房地位,这样你还有什么担心?”在张玉虎听来,但觉这个担保,实是岂有此理,须知不论哪家人家娶亲,新郎前来迎亲乃是必然的礼节之一,这算得什么担保?至于带了姬妾前去女家叩见岳母和大妇,那却又是婚礼中从来所无之事,近乎荒唐。这是张玉虎的想法,七阴教主听来却似颇为满意,咧嘴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乔家倒似颇有诚意啦!”厉抗天道:“若是乔家没有诚意,我岂敢替少主人前来说余?我厉抗天三个字在武林中还叫得响么?教主,我劝你不必再犹疑了,你对了这门亲家,其利无穷,不但七阴教有了靠山,而且你们劫得的贡物也不必再交出来了。”
张玉虎越听越觉奇怪,心中想道:“这乔家到底是什么人家?气派竟然如此之大!这样子来提亲,分明是委屈了女家,七阴教主非但没有动怒,居然还肯低首下心,这厉抗天的身份也真古怪,难道他真是乔家的仆人?仆人又怎可以替主人来做大媒?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还可以替乔家拿几分主意。”张玉虎年纪虽轻,阅历甚丰,但对今晚所见所闻,却觉得处处透着疑团,百思不得其解。
张玉虎听七阴教主的语气,以为她可能答允这亲事了,谁知还是没有料着,只见七阴教主沉吟半晌,忽地说道:“多谢厉大爷的好意,多谢你的主人看得起我,可是这门亲事么,却不便答应了。”厉抗天大感意外,问道:“这却为何?”七阴教主道:“小女儿已许了人了。”这说话分明是推搪之辞,连张玉虎也不相信,试想若她的女儿真是许配了人,她适才何必还要问人家的姬妾?何必还要作考虑之态?厉抗天果然冷笑道:“教主何不坦直地说嫌弃乔家?”七阴教主面色一沉,道:“厉大爷言重了!”厉抗天道。”我事先也曾打听清楚,令媛几时许过人家?”七阴教主道:“这门亲事是最近才说成的。”厉抗天问道:“许的是哪一家?”七阴教主道:“男家的名字恕我不便说出。”厉抗天“哼”了一声道:“教主,那你是诚心要与我为难了!好吧,我将你今晚的说话,一句不瞒,告诉老主人便是。”七阴教主道:“亲事成与不成,咱们的交情还在,厉大爷你不会存有芥蒂吧?”口气一转,显明又软了许多。厉抗天道:“我只是替少主人提亲,有没有芥蒂,那就要看少主人是怎么想了。教主,请恕我直言,即算你女儿许配了人,也以退亲为是。除非你不想七阴教在江湖上拾起头来!”七阴教主神色变幻不定,过了半晌,好像方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道:“退亲或再定亲,这事情总得问过我的女儿才是!”
厉抗天笑道:“父母之命还作不得主么?”七阴教主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不免溺爱了些,将她许配什么人家,也该向她说个清楚才好。”厉抗天听她的口气,料想婚事可成,心中想道:“可不要将她逼得太紧了,让她借此转园也好。”便道:“既然如此,请教主即与令媛商量,我在此候命便是。”
七阴教主走入后堂,厉抗天独自在大厅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得意的怪笑。张玉虎正在屏息以待,忽见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个女教徒,从朝着花园的那扇门走进来,向他轻轻招手,示意叫他不可出声,快跟她走。
张玉虎好奇之心越来越浓,便放轻脚步,随她前往,转过了几处回廊,到了另一间密室,那女子道:“你进去吧。”张玉虎推门入去,但见七阴教主正坐在房中。
张玉虎怔了一怔,心道:“她不去与女儿商谈婚事,却在这儿候我。”七阴教主指一指旁边的座位,叫他坐下,问道:“你的师父是张丹枫吗?”张玉虎恭敬答道:“正是。”七阴教主自言自语道:“听说他曾在苍山打败了赤霞道人,唉,也算给我出了口气。”张玉虎大为奇怪,想不到七阴教主竟会在他的面前,泄露出对旧日师父的心头之愤。
谁知还有令他更惊愕的说话在后头,只见七阴教主的一双眼在他身上溜来溜去,张玉虎正自心中好笑:“我又不是那乔家的少主人,你尽打量着我干吗?”七阴教主盯了他一会子,脸上露出丝丝笑意,忽地问道:“小伙子,你娶了亲没有?”
张玉虎不觉愕然,急忙说道:“我来和你商谈交换贡物之事,你问这个干吗。”七阴教主说道:“刚才那厉抗天的说话你可听到了?”张玉虎道:“这与我何关?”七阴教主道:“我女儿不答应这门亲事,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张玉虎心头一跳,七阴教主不理会他,径自往下说道:“料不到你这小子有此福气,我女儿看上你了!”那股神气,好像张玉虎应该感激涕零才是。张玉虎怫然说道:“喂,你谈不谈正事。那条玉带呢?你交玉带给我,我回去便立刻释放你们的十四个人。”
七阴教主霍地起立,睁眼说道:“咦,你居然还不满意我的女儿么?”张玉虎道:“奇怪,乔家迫你女儿成亲,你们不愿意,你们却又要来迫我么?”七阴教主怒道:“好呀,那条玉带你休想拿回去了!”张玉虎道:“你不要忘记,你们还有十四个人留在丐帮呢!”七阴教主冷冷说道:“我一答应乔家婚事,不必乔家的老怪物出头,只我和厉抗天联手杀进去,谁人能够抵挡,还怕不能将人救回。哼,连你这小子也休想生还!”张玉虎拂袖而起,立刻想夺门出走,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尖声叫道:“追呀,快追这女贼呀。”正是:
怪客提亲已难测,佳人作贼更离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一回 剑影刀光 双英入虎穴 龙腾虎跃 合力败魔头
在六阴教主的重地之内,居然闹贼,可算得一大奇闻,张玉虎和七阴教主都不自觉的收了唇枪舌剑,霍然起立,从窗口望出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自衣袂飘飘,逾垣而过,体态轻盈,美妙之极。教主的女儿阴秀兰紧接着气急败坏地追来,尖声叫道:“妈,你快出手,这女贼把咱们的那条玉带劫走啦!”
张玉虎今晚接连遇见意外的事情,却以这一件事情最令他心弦颤动,一见了那个“女贼”,立即有如触电一般。你道这“女贼”是谁?原来就是张玉虎念念不忘的那个龙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张玉虎方自一呆,但听得“嗖”的一声,七阴教主扬手先发出一枚毒指环,身形似箭,随即便跟着暗器穿窗飞出!
张玉虎叫道:“这是毒指环!”话未说完,七阴教主已扑到了龙小姐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龙小姐盈盈一笑,道:“我知道啦!”长袖一卷,将七阴教主那枚毒指环卷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时,但听得声如裂帛,龙小姐的长袖未及收回,已被七阴教主一抓撕裂!
那两下子快如电光石火,双方只换了一招,便都知道了对方了得。七阴教主的暗器虽被收去,但她撕裂了龙小姐的一条衣袖,比将起来,仍是稍占上风。但她接着攻出了三招狠毒的招数,却被龙小姐那飘飘闪闪,捉摸不定的身法,全都避开了。
张玉虎叫道:“教主住手!”阴秀兰这时亦已赶到,方自一刀砍来,被张玉虎当中一隔,阴秀兰花容失色,斜跃三步,按着刀柄叫道:“你和女贼竟然是一路的么!”
七阴教主骂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小子,今日你想逃出老娘手掌,除非作梦!”张玉虎道:“教主且休动怒,我有话说!”阴秀兰道:“妈,且听他说些什么?”
张玉虎道:“教主,我本来是和你商谈交换贡物的,这位小姐的确是我的朋友,她拿了这条玉带也就等于是我拿的一般,你们被丐帮掳去的人,包在我的身上,放回便是。这样仍是以物换人,你们并不吃亏!”
阴秀兰双眉一坚,道:“她是你的什么人?”张玉虎不答这话,即与龙小姐并肩一站,面向着七阴教主道:“要战要和,凭你一言而决!”七阴教主道:“你叫那女贼先把玉带交出来,我可以放她回去!”龙小姐笑道:“我这位朋友如此慷慨大方,他安心让我赢他一注,你说我怎好意思撇下了他?”龙小姐说的是她与张玉虎之间的赌赛,阴秀兰怎听得懂?但听她说的口气那样亲热,不觉醋气上冲,怒从心起,猛的一跺脚道:“不管他了,妈,动手吧!”龙小姐格格笑道:“咦,这位姐姐倒真有意思,原来在动手之前,还要管这个管那个的?”
阴秀兰大怒,扑上去便是一刀,龙小姐使出铁袖功夫,扬袖一拍,但听得“铛”的一声,她的柳叶尖刀已给拍飞,跌落地上。就在这时,阴秀兰突觉背后心给人抓住,原来是她的母亲恐怕女儿受伤,未暇攻敌,先把女儿拉了回来。
龙小姐笑道:“小虎子,你还舍不得走吗?”张玉虎第一次听得龙小姐叫他的小名,心头一荡,正想与龙小姐跳过墙头,猛听得“轰隆”一声,围墙穿了一个大洞,砖头泥块飞上半天,碎落如雨,厉抗天大笑,从坍裂的洞口跨过来,原来这围墙是给他用独脚铜人撞破的。
龙小姐见他这般猛烈的威势,也不禁呆住了。厉抗天提起独脚铜人,堵着张、龙二人的去路,却向七阴教主笑道:“你们两母女想必谈妥了吧,乔家的婚事允是不允?”阴秀兰满脸通红,又恨又气,看一看张玉虎,又看看厉抗天,忽地“嘤咛”的一声,泪珠儿滴了下来。
厉抗天奇道:“阴小姐,是谁欺负你了?”七阴教主眼珠一转,道:“咱们家里正在闹贼,这女贼将那条玉带从她的手上抢去了,我还未得时间和她谈及婚事呢!”厉抗天哈哈笑道:“这点小事也值得哭吗。好,我给你拿回来便是!”一个“泰山压顶”铜人向龙小姐当头砸下,龙小姐飘身一闪,厉抗天道了一个“好”字,铜人一送,倏地变招,龙小姐的身法已是迅若飘风,但脚踉未定,厉抗天的独脚铜人,竟然又已拦腰打到张玉虎拔出缅刀,急忙迈步抢进,反手一劈,这一招攻敌之所必救,厉抗天将铜人的独脚一撑,登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但见火星蓬飞,张玉虎跄跄跟踉地不断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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