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名,却误了自己。他说,张大侠最多也不过是做一个名震当世的大侠,在武学上却缺乏开天辟地的成就。他又常常嘲笑我,说我若是总想跟你们到江湖上去混的话,将来做他的弟子,也得要从头学起了。他一直就把我当作他的学生,内心里从不曾把我当作与他同等身份的妻子看待。”于承珠道:“对所谓成就的看法,本来有多种多样,各个不同。不过夫妻之间,若有一方自视过高,那却是要设法将他纠正过来。”凌云凤道:“所以有时我偏偏不肯照他教的来学,可惜我资质愚鲁,不然我也想练成一家剑术,和他比斗一番。”
张玉虎听得霍天都非议他的师父,心中早自有气,这时忍不住说道:“凌姐姐,我们都帮你,你就迟几年再回天山吧。我和师姐将百变玄机剑法与你互相切磋,霍天都收藏的那些剑谱反正你也看过,我师祖所创的这套剑法也是采纳百家之长的,咱们用心琢磨,说不定你将来新创的剑法比他更要厉害,那时你要他做你的学生!”于承珠“噗嗤”笑道:“小虎子真是孩子脾气,你要拆散人家夫妻吗?”
张玉虎给他师姐这么一说,躁得满脸通红,讷讷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凌云凤柳眉一扬,朗声笑道:“我最喜欢小虎子的直心眼儿,对,这个主意最好,咱们互相琢磨,也创出一套新奇的剑法来,将来和天都比比高下,好叫他知道,在江湖上一样可以钻研精深的武功。”于承珠笑道:“话可别说得满了,要创立一门精深的武功,独开一派的剑术,那谈何容易!”凌云凤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何况咱们三个还不是臭皮匠呢,怎见得会输给他?”豪气勃勃,当真是不减须眉。于承珠大笑道:“好呀,你们夫妻斗气,把我们都牵上去了。给天都知道,该骂我们是帮凶啦!”
龙剑虹忽地“嘘”了一声,道:“霍大哥来啦。”过了片刻,只见霍天都和一个老叫化来到跟能,霍天都笑道:“原来小虎子和龙姑娘都在这里了,怎么样,贡物找回来了吗?”张玉虎淡淡说道:“多谢霍大哥关心。”于承珠道:“正想找你们两位帮忙呢。”褚元躬腰说道:“于女侠有何吩咐,老叫化当效微劳。”霍天都道:“好说,好说,对江湖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只怕帮不上什么忙。”口头谦虚,心头甚不高兴。
于承珠道:“诸香主,我向你请教一些缉情。凌姐姐,今日辛苦了你们,你们夫妻也该聚聚啦。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就顺便和霍大哥说说吧。”
霍天都甚是惶惑,见凌云凤神来飞扬,不知她心中打何主意,便道:“也好,我正有话要和云凤说说。”两夫妻漫步轻谈!不一会就没入了树林深处。
张玉虎与龙剑虹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并肩同行起来,只听得树林里隐隐传出霍天都夫妻谈话的声音,声音时大时小,龙剑虹笑道:“他们真是一对冤家,一会儿如胶似漆,一会儿又似冰炭难容,你听,他们敢情又吵架了。”龙剑虹说得好像轻描淡写,心中却知道他们夫妻间的争执,除非一方根本变了,否则实是很难调和。
张玉虎很替凌云凤难过,忽地低声说道:“咱们别听人家夫妻相吵了,到那边林子里去吧。”龙剑虹啧道:“你这样说,好像我有心偷听他们吵架了,我才懒得听呢,要走就走吧。”张玉虎笑道:“咱们可别先吵起来。”龙剑虹面上一红,心头发热,意欲止步,却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跟着张玉虎走到另一面林子里去了。
天色刚刚发亮,暴风中送来野花的香气,沁人如醉,龙剑虹道:“我在天山上只有春夏之交,才看到山花盛开,不过天山的雪莲那却是四季都有的,什么花都比不上它那么美,只是极难遇见。”张玉虎道:“我等了大半年了,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听到你说及你的来历。”
龙剑虹微笑道:“你最初当我是什么人?”张玉虎道:“我以为你是哪位武林世家的大小姐,带了丫鬟出来闯荡江湖。”龙剑虹道:“我像一个世家小姐么?”张玉虎道:“后来我看你并没有半点扭扭捏捏的小姐味儿!我又以为你是个女寨主,但你却又没有草莽英雄那种放荡不蹑的气息,你爽朗明快,聪慧娴雅,而又落落大方,不沾俗气,有一个时期令我迷惑得很,不知你是什么样人。后来我从你的剑法上才猜到你和凌姐姐大约会有渊源,嗯,你的性情也有点像她。”龙剑虹掩口笑道:“天下的好字眼都给你拿来形容我了,幸好没人听见,要不然可笑歪了人家的嘴啦。其实春杏、夏荷她们四人也并不是我的丫鬟。我的母亲以前倒曾经做过山寨的女头目,她们四人的母亲则是凌姐姐以前手下的女兵。”
原来凌云凤未与霍天都重逢之前,曾在芙蓉山做过名震一时的女寨主,龙剑虹的母亲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后来在一次战役中阵亡,凌云凤便将龙剑虹当作妹妹抚养。后来她与霍天都归隐天山,有一部分女兵舍不得她,跟她同往,这些女兵和她们的家人耐不得山上的严寒,便在山脚落脚,就像迁徙到回疆的汉人一样,自成村落。凌云凤在女兵的家属中选出四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与龙剑虹作伴,这便是春杏、夏荷、秋菊,冬梅四人的来历了。
张玉虎道:“这么说来,凌姐姐既是你的姐姐又是你的母父了。”龙剑虹道:“不错,我自小便是她传接我的武功,不过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不到十岁,因此一向以姐妹相称。这次劫贡物的事情,霍大哥本来是不许凌姐姐参加的,但他却不能禁止我,因此,我便带春杏她们先来了,委屈她们充作我的丫鬟。”张玉虎道:“真看不出你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竞像一位久经闯荡的行家一样。”龙剑虹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在兵荒马乱之中出生,而且又是在义军中长大的。”
张玉虎道:“这样说来,你我之间倒有许多地方相似,我也是自小失掉父母的孤儿,在兵荒马乱之中长大,于承珠姐姐对我,就像凌云凤姐姐对你一般。”龙剑虹道:“你的身世我早就从凌姐姐口中知道一些了,所以我在从未曾见到你的面之前,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就像是我一个熟悉的朋友了。”张玉虎道:“可惜我以前却不知道你,不过,有一点相同的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这个人是以前见过似的,又像早已相识你多时的好朋友一般!嗯,真是奇妙得很,那时你还是和我作对的啊,我心底里已把你当知己了。”龙剑虹低声说道:“是么?”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手已经紧紧握在一起了!正是:
江湖虽是初相识,一缕柔情已暗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五回 凶焰迫人 抗婚悲弱女 良言解困 妙计出迷途
正当龙剑虹与张玉虎情意相投、咽咽细语的时候,凌云凤与霍天都却为了何去何从的问题,生了很大的意见。
霍天都一心以为事情完了,凌云凤便可以跟他回去,哪知道又还有风波,当凌云凤说出,想邀他再一同去向七阴教主索取贡物之后,霍天都甚是不悦,冷冷说道:“云凤,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凌云凤双眉一竖,费了很大的劲才抑下了怒气,反问道:“怎么?我哪些话不算数?”霍天都道:“你说咱们联剑打走了乔老怪之后,你就与我回转天山!”凌云凤道:“我记得说的是将乔老怪打败之后,也就是说要打得乔老怪逃回老巢,不敢再来骚扰咱们的时候,那时咱们才可以安心离开朋友们。现在乔老怪可并没有认输,还并未算得是将他打败呀。”霍天都冷笑道:“我以为是当场赶跑了便算,你却要那样子才算将他打败,……”凌云凤插口道:“给朋友帮忙就应该帮忙到底,怎可以半途而废?”霍天都“哼”了一声,说道:“你我若不回去专心练剑,只怕这一生也没有打败乔老怪的希望。”凌云凤道:“最少咱们现在也可以阻止他作恶,免得群雄多受损伤。刚才不是试过了吗,只要你不怕他,纵然胜不了他,最少也可以打个平手,这样就大大的帮助了周大哥他们了。”霍天都双眼朝天,意殊不屑,淡淡说道:“我苦心学剑,指望的是自成一家,你却要我给什么金刀寨主作打手,我仅仅是个作打手的材料吗?”
凌云凤气往上涌,再也按捺不住,说道:“请你出来帮忙,你却当作辱没了你?真是岂有此理。帮周大哥他们劫了贡物,便可以援助义军,让他们吃饭穿暖,在北方抵御鞑子和满洲的人寇、在东海抵御倭寇的进侵,你便权充打手那还有什么不值得呢?”霍天都道:“我不想做什么大英雄大豪杰,这些保国安民的大事,你不用与我商量。”凌云凤冷笑道:“我知道你鄙薄所谓一时的‘英雄豪杰’,你要做一派宗祖,你要的是万世之名。但我问你,倘若咱们成了亡国之民,纵许你我高隐天山,不受骚扰,但眼看普天下的百姓都在受苦受难,你纵然练到了剑仙的那一流地步,却又有什么意思?”霍天都默然不语,凌云凤又道:“再说这里有咱们的好朋友,于承珠姐姐的师父、张丹枫张大侠他就曾帮忙过你,指点过你一些武功的诀窍,你这几年才能够参透上乘剑法的道理,这固然是由于你的苦学与聪明,但张丹枫指点的功劳,你似乎也不该一笔抹掉吧?如今他的两个弟子就在这里,难道你忍心不帮助他们,让乔家老怪把他们打死打伤?你这样做,我且不用大道理压你,首先你就对不起张丹枫。”
霍天都避开了凌云凤迫视的目光,淡淡说道:“你不用絮絮叨叨了。你说要帮他们到底,这个‘底’有限度没有?是不是你也要我随着他们,一生在江湖中厮混,到头来一事无成?”凌云凤道:“人各有志,我岂敢勉强你改了志向。但最少咱们这次得帮忙到底,即是说帮他们取得了北方各省的贡物之后,咱们才可以回转天山。”霍天都道:“只怕到了那时,又生出了什么风波,你又要缠着我了。”
凌云凤忽地感到一阵辛酸,那不是简单的生气,而是深沉的悲哀,神色黯然,望着她的丈夫说道:“天都,原来你把我当作绊脚的绳索吗?你放心,我求你的仅仅是这一次了。”霍天都怔了一怔,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云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凌云凤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想再做你的绊脚石罢了。”霍天都道:“咱们是患难夫妻,终生伴侣,我想你早日回转天山,也是为了你好。”凌云凤淡淡说道:“多谢了。”霍天都道:“好啦,这一次我听你的,等会儿就与你们一同去,你心中舒服了吧。”凌云凤道:“天都,我不是孩子了,你不用像小时候一样,一会儿逗我生气,一会儿又哄我欢喜。你这次愿意帮忙,我感激得很,往后的事,咱们将来再慢慢地说吧。”霍天都见她神情颇为奇异,而且不吵不闹,反而对自己客气起来,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寒意,隐隐感到了分离之兆。
同样的在树林里面,一样的鸟语花香,张玉虎与龙剑虹这一对,和霍天都与凌云凤这一对,心情却是大大不同。
张玉虎这时也正在谈到了凌云凤,说道:“霍天都的剑术,在当今之世,除了我师父之外,就该数到他了。我一向替凌姐姐欢喜,谁知他们的志趣却大不相同。”龙剑虹笑道:“有你们替凌姐姐撑腰,霍天都还敢欺负她么?”张玉虎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鼓励他们夫妻吵架,只是想挫折一下霍天都的气焰。”龙剑虹笑道:“承珠姐姐和我都是与你说笑话的,没有谁说你想要他们夫妻吵架。我觉得你的用意很好,若然真的帮凌姐姐创立了一派剑术,那不只是替她出气而已,说不定在武学上也可以平添异彩啊!”张玉虎道:“那么,待这次事情过后,我就与你互相琢磨,看看咱们的武功和剑术有什么可以取长补短的地方,”龙剑虹笑道:“这敢情好。但愿咱们不要弄到像他们一样,本来是共同钻研剑法的,却暗中要较量起来了。”一说之后,立刻发现不妥,不觉满面通红。
这时,于承珠所要知道的事情,早已向褚元打听清楚,扬声笑道:“你们这两对小口子的话谈完了没有?”
霍天都与凌云凤从左边的林子里走出,张玉虎与龙剑虹从右边的林子里走出。于承珠一声“你们这两对小口子”,霍、凌,张、龙两对都当作是于承珠取笑他们。凌云凤以为于承珠听到了他们的吵架;龙剑虹以为于承珠听到了他们的情话,都觉得怪不好意思。
于承珠何等聪明,一瞧他们四个人脸上的神色,早已猜到了八九分,心中既为凌云凤难过,又替张玉虎欢喜,她当然不便说破,当下笑说道:“七阴教主落脚之处,我已向褚香主打听清楚了。她们住在熊耳山北面的董家堡中,离这里不过六七十里。”张玉虎道:“董家堡是不是毒砂掌董牧的地方?”于承珠道:“不错,便是此人。七阴教主是使毒的高手,董牧大约是要向她领教,所以深相结纳。不过,我料董牧未必敢和咱们作对,咱们此去,且给他几分情面。”凌云凤道:“事不宜迟,便请姐姐发号施令。”于承珠道:“多谢霍大哥帮忙。好在丐帮弟子,消息灵通,董家堡的布置,诸香主事前亦已知道一二。咱们此去先礼后兵,假若乔老怪不来,就不必劳烦霍大哥出手。”霍天都一想,于承珠虽然是请自己去作“打手”,但却是指明了和乔北漠一对,对手也还不算怎样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心中舒服了几分。当下大家聚拢起来,先听于承珠说到董家堡去索取贡物的计划。
且说阴秀兰夺得马鞍,和母亲回到了董家堡,一路上思潮起伏,既恨张玉虎的无情,又怕乔少少的迫婚,心中不知所以。
回到住处,七阴教主从女儿手中接过马鞍,掂掂重量。哈哈笑道:“这马鞍沉重异常!内中必有实物。”阴秀兰道:“咱们要实物又有什么用?”七阴教主道:“咱们要创立七阴教,这实物正好拿来作经费呀。咱们将来还可以起一座宫殿,收容普天下孤苦无靠的女儿。”七阴教主的用心其实不坏,只是性情乖僻,行事也不管是非,加上善于使用毒药毒物,故此在江湖上露面不久,便被人当作了邪教看待。
阴秀兰道:“只怕要了这批货物,咱们终日不得安宁。”七阴教主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物事,道:“你这话也说得是。咱们射毙的那匹马是大宛马种,只怕就是乔家父子的坐骑,张玉虎这小子还不怎么,乔家父子可是难惹,何况日前厉抗天又来提过婚事,这事情是有点麻烦。”阴秀兰本来有点意思,想劝母亲把马鞍归还张玉虎,可是她又深恨张玉虎的无情,是以心中迟疑不定,姑且先试试母亲的口风,不料她母亲却因此想到了乔家父子,听口气竟是对他们甚为惧怕,阴秀兰的心上登时抹过一层阴影。
七阴教主望了女儿一眼,缓缓说道:“秀兰,你不如就答应了乔家的婚事吧,乔家父子武功盖世,这头婚事也算是不错的了。你今年十八岁了,早早完婚,也好有个着落。”阴秀兰气红了脸,叫道:“妈,你分明是惧怕乔老怪,不惜卖掉女儿讨他的好。还说不错呢!怎么不错?姓乔的那小子油头粉面,家里又已先有了两房姬妾,这样的男人会是好东西吗?”七阴教主道:“那么咱们叫他遣散那两房姬妾就是了。”阴秀兰怒道:“他这样的为人,以后你保得他再不讨吗?何况,有姬妾也还罢了,他俩父子横行霸道,根本不是好人,我绝对不嫁到他们乔家去。”七阴教主道:“他们横行霸道,可并没有得罪咱们呀。他们固然不是正人君子,咱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