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腰上系着那么大个香飘十里的香囊,长了鼻子的还有闻不见的?”济兰放下手中的笔,舒了口气靠到椅背上,习惯的摘了襟上挂着的手钏在手里盘玩着,拿笑眼瞧着她。
今日总不得闲,自己一早就出去了,才回来又赶上高斌过府来,到了这会儿俩人方得独处,于是就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看她。
说来也怪,平日里一处时,佟玖一会儿一出的聒噪,惹得自己有时心烦了总想打发她出去散散,可今个儿她去了这一会儿,自己竟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直到上风处传来有人身上的藿香味儿,自己的心底方泛出些暖暖的甜,心绪也跟着镇静了下来。
这原是前些日子要上船,怕她不惯,虹筱为她和景赋一人缝了一个塞了藿香、薄荷和丁香的香囊,拴在身上化浊醒脑降逆用的。
“起初也觉得忒香,戴久了便不觉得了。”佟玖随意的挤坐在济兰身前的桌沿儿上,看了一眼她案上写的东西,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有些凉,于是摩挲着“又在抄经了?”
拿过她手里的手钏,看了看道“新得的吧,倒没见你戴过。”对着亮光处眯眼细看了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道“还是伽南香的。”
“看着虽不如珊瑚碧玺的品相,却是安神助眠。”济兰见她新鲜,便拿过来帮她系到了前襟的扣子上,抚了抚,顽笑的道“如此,九爷就可飘香二十里了。”
听她提到“二十”的字眼,忽然想到那二十万两,佟玖吸了吸鼻子,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微微地用绣着云纹的靴尖儿蹭着地面。
“怎么了这是?”见她突然这副吃了黄连的委屈模样,济兰倒是觉得新鲜了,心里说不出的疼惜,用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儿,柔声追问道“说吧,怎么了?”
佟玖拧着眉毛,别别扭扭的把自己如何如何被高斌摆了一道的情景说了一遍。
“就为这个?”济兰听后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啊,反倒觉得如此甚好。”
“你不该这样纵着我,咱们俩夫妻是夫妻,买卖是买卖。”觉得济兰是在宽慰自己,佟玖自责的嘟囔道“一味这样下去,指不定哪日我就把你的银子全败光了。”
“你呀,听我给你说。这运河上的官,最做主的,无外乎河道总督和漕运总督。”济兰拢了她的手到膝上,开解道“咱们要想在这运河上顺顺利利的,总要靠一个。漕运总督是怡亲王的人,所以现在就只能靠这个高斌了。”
佟玖默默的听着,济兰又道“河道和漕运两个总督,表面上是官阶相当的一文一武分管着运河和漕运,可实地里漕运总督仗着手握兵权处处压着河道总督。高斌若想打破眼前这重漕轻河的局面,唯有政绩。咱们想依仗着人家,就得投其所好,帮他建桥总好过白白的送银子。”
说着握了握佟玖的手,道“他那么个谨小慎微的人,能答应将十几万的银子存进咱们的票号,就证明他对你说的那些法子十分的上心,只是还不放心罢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二十万两的利银钱吧?”
佟玖被猜中心思的撇了撇嘴,济兰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那你就没想过,把他那十七万两在济宁府借贷出去?他只说不能用来购置原料,别的还不随你怎么用吗。怎么偏偏这会死心眼儿起来呢?”
“啊,是啊!”佟玖如梦初醒般拍了下大腿,道“帐若是这么算,就相当于我只为他垫付了三万两,日后咱们各处的汇兑也能找补回来。待桥竣工最后清算他若要抵赖,那这笔银子我也不认了。”
又想了想后,佟玖搓了搓双手幸福的道“为建这么一座桥,来往的商贾那得是有多少啊,到时他们全在咱们的汇正升走账。”说着一脸憧憬和满足的道“哎呀,只这一遭,咱们的票号便可全盘都能走活了。”
看着刚还愁眉苦脸,这会儿又神气起来的人,济兰扯了她一把,好笑的道“那敢问九爷您的票号在哪开着呢?就开始做这些个春秋大梦了。”
“说来我还正要问你呢。”想起愈合堂的事,佟玖道“愈合堂他们那官司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走了,那铺子是租给咱们了吧?我知道这里面大有蹊跷,却又想不明白,你给我说说,让我也跟着长长见识。”
“长什么见识?那铺面本就是咱们家的。”济兰道“只是地处喧闹,不适宜开药铺,故而一直让远房的亲戚代着往出租了好些年了。”
“那后来怎么就租给愈合堂了呢?”佟玖听了就更不明白了。
“租谁不是一样的?我们养正堂开到今日,靠的又不是铺面显眼。况你也常说,买卖大家做。他们若能安分守己,我还懒得费这些个周章。”济兰凝了下眉“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佟玖点点头,道“那真的是他们家的药吃坏了人,还是。。。。。。。”
“是之前我卖给他们的那个方子虎骨丹,其中一味最重要的药材便是虎骨,若是换成豺骨则犯忌致人呕吐腹泻。愈合堂一直私下里在周掌柜那偷买咱们家的虎骨,我就让米姐儿掺了些豺骨卖给他们了。”济兰倒也不遮掩,如实的道。
“那那个吃了药去闹事的也是咱们家远房?”佟玖想了想,倒挺像是临五他们那帮子的做派的。
“那些都是米姐儿他们私下去找的人,我便没再过问了。”济兰拉过佟玖的手,无奈且语重心长的道“老九,你也看着了,这些事本并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可既然都逼到眼前了,也就只能这样去做。人这辈子,能做到知世故,容易。想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不易。”
“建桥这二十万两若是真回不来了,你也不必挂在心上,只当是你自己积德了。”济兰低着头抚着佟玖的手,叹道“你不要学我。”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都是咱们一处做的,还分得出你我?”见济兰突如其来的失落和自责,佟玖明白了她为何好端端的坐在这抄经。
于是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揽了济兰在怀里,朝她晃了晃脖子上的玉锁牌,抚着背面已经磨得不太清晰的养正堂号标,道“这不,都挂着你家牌子呢。走到哪明眼的都知道我是养正堂女菩萨的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