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只见中间秦军向两边让开一条道,一队将领骑马从中奔出。
陈望之所以能认出是将领,因为他们穿着比较个性化,与普通骑兵不同。
将领之后,一名高大的旗手擎着一顶金黄色伞盖骑马奔出,伞盖下,一名金盔金甲黑袍大将催动胯下狮子骢缓步而来。
秦晋双方将士都想一睹对方统帅之风采,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所有声响,战场上,除了偶尔的马嘶声,静悄悄一片。
只见金甲大将从华盖下缓缓走出,连狮子骢都迈着雍容雅步,如神只一般,浑厚的上位者气息勃然绽放。
他来到两军阵前,高声道:“我乃大秦清河郡侯王猛,请大晋前军将军上前一叙!”
声音高亢洪亮,中气十足,在平原上传出了老远。
陈望一摆手,晋军闪开了一条通道,他催动坐骑,出了晋军阵地,来到了王猛身前半里左右勒住了紫骅骝。
双方十几万将士的眼睛齐齐汇集在了两名统帅身上。
陈望抬眼望去,只见马上的王猛是一个四旬出头的中年男人,瑰姿俊伟,面容白皙,三缕黑髯飘洒颌下,一双凤目,从容不迫,漆黑深邃,正上下打量着他。
不难看出,王猛眼神中虽然没有轻蔑之意,但也是稍稍有些惊讶。
只见王猛在马上拱手道:“阁下即是前军将军陈公?”
如果不是在两军阵前,不是敌我双方,陈望一定会捧着上好巾帛让王猛题个词,签个名,与王羲之、王珣、桓温、袁宏等人作品保存在一起。
如此翩然俊雅,如此英气勃发,令人顿生好感,与自己想象的粗枝大叶,不拘小节,扪虱而谈截然不同。
上马管军,下马安民,尤其还书写了一段段不败战绩,青史留名,令陈望仰慕不已。
陈望研究过五胡中的另一个牛人,鲜卑战神慕容恪,他治军不靠军纪严明,而是放羊式管理模式,他的御兵思想有点像汉朝的李广,即使手下犯了错误也故意纵容,但手下却没有因为慕容恪纵容部下而故意犯错的。因为他们一旦犯了错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他们遮掩,第二件事就是自扣几个月的工资。
所以才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慕容恪越纵容部下,部下们就越是自觉维护自己的形象。所以才有“恪为将不尚威严,专以恩信御物,务于大略,不以小令劳众。军士有犯法,密纵舍之。营内不整似可犯,而防御甚严,终无丧败。”
而王猛与之截然不同,他性格坚毅,谨重严毅,治军军纪严明,一视同仁,违法必究。
他一出道做始平县令时便明法峻刑,澄察善恶,禁勒强豪,鞭杀一吏,大刀阔斧,铁面无情。
所以氐秦军队比之鲜卑军队在作战方面更加令行禁止,千军万马如一只手臂般挥动自如。
这也正是慕容恪死后,以弓马骑射着称的,从东北来的鲜卑铁骑,瞬间战斗力锐减过半的原因之一。
但王猛倾心打造的氐秦军队,即便是王猛不在了,也不会战斗力下降。
相比较而言,王猛比慕容恪更胜一筹。
陈望按捺下心情激动,稳定心神,心道两国交锋,一定不能感情用事,说错一句话,不但会令自己名气甚至己方将士士气都会受损,遂不卑不亢地拱手还礼,朗声道:“正是在下,君侯遣使相约一叙,不知有何赐教?”
只见王猛微微一笑,高声道:“两国素来交好,井水不犯河水,陈公为何突然兴兵大举进犯,致生灵涂炭,令百姓染血光之灾,岂不闻‘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陈望心道,这就是现今社会国际新闻中的新闻发言人强烈谴责话术,先把自己树立为正义一方。
遂拔高了几分声调,嗓音越发带有少年稚嫩尖厉,回荡在两军阵前,“大晋乃华夏正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皆因匈奴诸夷趁朝廷内乱,大举进犯,导致晋土尽失,今我奉大晋皇帝陛下,”说罢,陈望将双手在空中虚拱了一下,接着道:“之命,北伐收复失地,我兴正义之师,复我故土,王公为何要率军对抗,逆天而为?”
陈望一席话,又把王猛的带偏言论拉回了正轨,正所谓,师出有名则无往而不利。
王猛心思机敏,迅速抓住了陈望话中的四个字,开始做起了文章,他义正严词地道:“陈公所言‘朝廷内乱’,乃晋室无道,任用奸佞,导致永嘉之乱,刀兵四起。从匈奴刘渊起兵迄今已有六十余载,天下四分五裂,然大晋偏安东南一隅,安于享乐,无所作为,无视北方晋人百姓身处水火,饿殍遍野,寒了千万士子黎庶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