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娘之死,与我兄长有何干系?”贺熙华冷声道,“他这有些迁怒了。”
钱循叹息,“他未必是迁怒贺熙朝,他或许只是单纯恼恨,为何神仙打架要牵连无关人等,他可能还恨白雪词,若不是她非要向贺党寻仇,也不至于将自己和炎娘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兴许他不关心谁是真凶,他只是想将水搅浑,让他眼中仍置身事外、岁月静好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早在江南就识得白雪词,加上炎娘死前也唱了那曲白雪词,故而……”钱循淡淡一笑,“他偷偷去了一趟江南,见过炎娘生前的数个好姐妹,臣不得不说,自古红尘出侠女,此言一点不假,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她们从头到尾都未想过背弃彼此。此人既有功名,自然聪颖异常,很快便推断出另一对情人的身份。”
“贺熙朝和白雪词?”轩辕曜蹙眉,“这哪里还需要推断?”
钱循笑笑,“是晏华亭和白雪词。”
“白雪词是先帝留给陛下的顾命大臣杜显之嫡孙女,杜氏之乱后被充入教坊司,因赴金陵学舞与炎娘等相识。”钱循从袖中取出白雪词与月娘等来往书信,让守让呈上,“她也是在江南,识得了晏华亭。二人情投意合,很快便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英雄气短,白雪词将家亡之恨告知晏华亭后,他一口答应为她报仇雪恨,早日诛灭贺党。”
见帝后二人均听得入神,钱循一鼓作气,“可白雪词等了一两年,发现晏华亭迟迟未有动作,不禁怀疑对方是在搪塞,而她没有猜错,彼时的重明岛仍垄断着海运,没想过与朝廷翻脸。就在这时,白雪词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贺家宝树贺熙朝来了江南,指名道姓要见她。”
“随即将她带回了长安?”他讲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连贺熙华都忍不住插嘴。
钱循摇头,“彼时诸贺生乱,贺熙朝与其父志向不同,便想效法陈平纵情深色,从而远离是非。将白雪词带回长安,不过是树个幌子,可这些贺熙朝心中有数,晏华亭、白雪词却不这么想。就在一对有情人愁肠百结之时,有一人出现了。”
说罢,他取出先前那野寺里“白雪词”手书,请守让放在先前书信旁边,“两相对照,字迹不同。”
轩辕曜眸光闪烁,“你的意思是,跟贺熙朝回京的,另有其人。”
“不错,以臣之推断,此人与晏华亭颇有交情,当时又恰好在江南,便应允了晏华亭所请,以身赴险、长伴贺熙朝身侧,这便是臣所说的第三对情人。”钱循蹙眉,“兴许原先他们的打算是说动贺熙朝悖逆其父,之后便功成身退,可谁也未想到……”
他悄悄看了眼帝后,到底没往下说。
就连轩辕曜都露出些许不忍,轻咳一声,“总之就是贺熙朝年少无知、痴心错付。后来呢?”
钱循怔了怔,“陛下这寥寥八字,倒是把这十余年的公案说清楚了。”
他只觉心里堵得慌,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贺熙朝执意要迎娶白雪词,在贺家大闹了一场,很快便到了腊月。腊月初七那夜,真正的白雪词不知何故又回到了京城,来到炎娘住所,却由于小人出卖被贺党掳走。转眼到了腊月初八,那日早上,贺尚书的心上人‘白雪词’目送贺大人上朝,注意,这是此人最后一次出现。”
“也就是说后来受辱的,从塔上坠落的都是真正的白雪词?”轩辕曜蹙眉,“这说不通,朕总觉得贺熙朝早就知晓……”
他轻咳一声,“白雪词是男非女。”
不如何关心旁人风月故事的贺熙华满脸愕然,又听钱循笑了笑,“是啊,贺大人亲自验尸,如何能不知死去的是女子?他说与他朝夕相对那人锁骨有一颗朱砂痣……”
轩辕曜下意识看向贺熙华领口,恍然道:“白雪词是个清倌,想来平日穿得严实,光靠一颗朱砂痣判断有些牵强。朕猜贺熙朝怕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对方袒露躯体,知其是一男子,再看死去的是个姑娘……难怪朕总觉得他对‘白雪词’是怨恨过于缅怀,他一早知道‘白雪词’未死!”
“而晏华亭既知白雪词已死,便将这一切归结到兄长身上,开始了长年十余年的刺杀。”贺熙华目光阴冷。
两位听众不仅捧场还颇为聪慧,让钱循找到了些许说书人的乐趣,抚掌道:“不错,但前些年多半是埋伏在贺尚书路途之中,但近期不仅去围场行刺,还一路追到了侯府,有愈演愈烈、变本加厉之势?”
“炎娘那位情郎可谓聪明绝顶,竟然猜到了贺熙朝身旁那‘白雪词’的身份,便心生一计,挑拨晏华亭。”钱循迟疑道,“这纯粹是臣的揣测,比如告诉晏华亭贺熙朝即将入阁?比如告诉他炎娘被人灭口?甚至可能告诉他贺熙朝与假白雪词旧情复燃?”
“先前总有人传言晏华亭貌若妇人好女,我兄长都一度以为是晏华亭男扮女装,假扮白雪词,”贺熙华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微颤,“可我总觉得若当真如此,他对兄长应当有愧,为何苦苦相逼?”
轩辕曜顿住,不可思议地看向钱循,“为何早在若干年前晏华亭要烧侯府?朕一直以为是朕联同颍川国公府和广陵侯府经略海运,难道还有别的缘故?”
钱循见他已然想到,欣慰地继续启发:“白雪词善踏波舞,可臣去查验过,先前在京城时,水下都如同广陵侯府一般藏有石墩,可她在金陵最后两次献舞,都是在烟波浩渺的玄武湖之上,再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