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太阳把双脚搁在山的头顶,
怀抱着它的儿子——黎明,
降临到我们的村庄之前,
田间的风琴已准备好迎接太阳,
庄稼和树木已啜饮了夜间的最后一滴露水。
我要投身于你,黎明;
我要投身于你,田野。
2
从童年起,我一直觉得自己走在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也全然不知这路要把我带往何方。夏天的太阳,无论有多么纯净,都只是另一团朦胧。因此,从卡萨宾34——那朵我诞生于它阴影下的哭泣的玫瑰——开始,我的路从来就是摸索和犹豫,期盼和忐忑。我还记得:当我早晨用冷水洗完脸后,我是哼唱着类似祷告词的小曲,迈开脚步上路的。
我当时很快乐,不是真的快乐,而是在想象中。我想象着听到有人这样说:“路边的树木听到情人的脚步声,会随之翩然同行。”我还想象着听人这么说:“姑娘在闺阁的窗户里看到情人,会高兴地跳起舞来。”
而那路本身,却是崎岖无比,连山羊走起来都十分艰难。
3
自从你认识了自己的路,你真正的失落便开始了:你把双肩交付给谁?交付在哪一块空间?你把脸朝向何方?你的太阳又是什么?这种失落感,不会因为空气向你张开了双臂、青草同你娓娓而谈而减轻。
4
前行,不要停下,即便你不认识路。为你指明路的,不是停止,而是前进。
5
那时我们没有花园。我家门前的农田饱受干旱之苦,农田的双唇是干裂的,除非是在冬天。它的喉咙里,塞满了灰尘。
6
今天,当我回想起童年的时光,我仍然为自己感到惊讶。我生长在农民中间,生活在一个简朴的农村环境里。我从未听到哪个农民以担忧、恐惧的口吻谈起死亡。他们都在谈论死,好像那是另外一个春天。如果有人远去了,他们便说他又获得了新生。对那些已经在生活中体验了各种形式的死亡的人们来说,死亡,不过是普通的事情,寻常的消息。
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我不解:那么,死亡为什么总是萦绕我心,挥之不去?我在童年为什么总对死亡念念不忘,好像它时刻都在等待我,在每一个脚步里、每一个动作中?
我不知后来情况是怎样转变的:我渐渐理解了村民们与生俱来的智慧,也学会了他们的智慧。我明白了:也许对于他们而言,存在是一个完整的结构,或者如同浑然一体的一首诗一样:生命是开端,死亡是尾声。在诗歌中,开端和尾声是同一朵浪花。
我的天性是属于冬季的吗?其余的季节都是一些表象的显现吗?
我这么问,是因为对我而言,死亡是宇宙的冬季;是因为我至今还对死亡念兹在兹,尤其是在夏天。
7
夏天的此刻,在这棵树下,在村里的孩子们中间,我想起了春天的一幕:
那是早春,我们奔跑雀跃着,要去抓住把双脚插在田野里的彩虹。
那一次,我在家门前的烟草地里看到了彩虹。彩虹由两端支撑着,一端就从这烟草地里拔地而起,另一端在我看来十分遥远,说不清到底插在什么地方。当时,太阳用透明的面纱遮住了自己半个脸,那面纱是灰色的,点缀着几道白色、黑色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