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丝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六岁的时候,我曾出去旅游过,途中好像还受过一点轻伤。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一闻此言,华维的眼中忽然射出一丛炯炯的光束来,他满脸的皱纹也有了一点舒展和松动。一股神秘的直觉强烈提示他,他已经找到破解谜团的钥匙了。
华维双眼熠熠放光:“我从吉普赛人那里学过一种催眠术,可以让人回忆起许多他本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或者,我们要的答案,就埋在这些久已遗忘的记忆中了?”
黛丝特从他热切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信心,点了点头。
催眠术施行得十分成功,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
华维博士已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谜底也已揭晓了。可华维殊无喜色,相反,他满头冷汗,色如死灰,呆呆地僵坐在椅上,似乎又惊又怕。
……两个多小时了,黛丝特还在酣睡之中,华维仍然脸色惨白地颓坐一边,心乱如麻地搓揉着头发。他夹有银丝的短发本来纹丝不乱,现在被他揉成了一头稻草棍。原先说好一结束就叫醒她的,可眼下他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冷汗涔涔而下。“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自语道。
良久,他终于颤抖着手指叫醒了黛丝特。再拖下去,对被施行催眠的人恐怕会不利。
她一醒过来,立刻急切地问道:“怎样,博士?”
华维不敢抬眼看她,声音微颤道:“我没有能耐,治不好你的病。黛丝特小姐,请原谅我。”
他竟作势要走。
“怎么回事,你让我做完了催眠,也不交代一声就走?”
华维博士眼中的惭意更浓了。“你……什么也没说。”
“不可能的。我一定说了什么!”黛丝特何等聪明,察言观色就发觉博士并没有说实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华维固执地闭上了嘴。
他匆匆转身,打开了门,就要走出去。
黛丝特敏捷地一跃而起,抢先把门一下撞上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大力。“请告诉我!” 她看着华维的眼睛,义正词严、字字清晰地说,“华维博士,你应该明白,无论我说了什么,我想我都有权知道。”
华维脸上是一种比哭还凄惨的神色。
黛丝特心中又是老大不忍,柔声道:“博士,无论什么都告诉我好了。人最大莫过一死,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黛丝特甚至笑了一笑。
华维静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你说得对,无论什么,你都有权知道。”
他在椅边缓缓坐下:
“六岁那年,你和父母亲戚外出游玩。那天已是深夜,月黑风高,你们走迷了路,晚上大车就停在了罗瓦河谷附近长满荒草的大路边休息。也许因为你们的马车太豪华、太触目,结果就遇上了劫匪。”
黛丝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博士,紧张地听着。
“劫匪抢走了所有的钱币和珠宝。你的父母抱着弟弟,和众人都远逃到草丛中去了。惊吓慌乱中留下你一个人睡在一辆空车中。劫匪搜过来,见你的小车上没有贵重财物,非常恼火。你偏偏这时醒来,看到他满脸络腮胡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这个大盗就不怀好意地把你举了起来,对着草丛叫道:‘有没有钱来赎你们家的小妞儿?’草丛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盗把你高高地擎了起来,往路边的悬崖用力抛了出去。‘痛快,痛快,今儿兵不血刃!’他把金宝、细软尽数揽在怀里,大笑着狂奔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你说,他……他把我扔下了……悬崖?”黛丝特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来。双肩瑟瑟,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寒噤。虽是后怕,仍是心惊肉跳。
华维继续往下说,生怕一个停顿,就会失去叙述的勇气。
“你腾云驾雾一般往下直堕,害怕得几乎停止呼吸。山崖上长着许多小树,树枝一次又一次擦伤你,凸出的岩石那尖利的棱角一次又一次刮伤你……你流了很多血。转瞬接近谷底,眼看你就要跌死了,忽然半空中飘来一朵厚实的乌云,承托了你——你竟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接住了。他把你托举起来,在空中一连打了好几个旋,缓解了你坠跌的冲力,把你轻轻放于地上。他一身黑色的斗篷,旋转的时候鼓足了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大鸟。你坐在厚厚的枯叶、草堆上,蒙蒙地环顾四周。大片的野草、野菜长得蓬蓬勃勃,荒僻得似乎从没有过人迹。
“你怕得要命,抽泣起来。眼前只有一个人,就是刚才接住你的那个男人。他一身黑衣,身形伟岸。他怔怔看了你一会儿,忽然间将你揽在了怀里。他抱得那么紧,好像生怕你离开。你心里说不出来是恐惧还是依赖,渐渐止住了哭泣。你听见他不断小声叫着‘特蕾莎!我的特蕾莎!’……语声温柔如涛。慢慢地,你在他的怀抱,觉得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