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墨发低束,整个儿被包裹在一袭雪白的狐裘中,仅露出一点单薄的中衣袖边,狐狸毛领子簇拥着尖尖下颌,更显得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蛋莹白如玉,飘飘然有回雪之姿。
似是刚从病榻上爬起来,他眼睑下挂着淡淡的倦,眼尾一点朱砂小痣隐隐若现,显出几分雌雄难辨的弱态。
身为大玄太子,这张脸竟是世间少见的昳丽。他拢袖立于高门之下,仿佛风一吹就倒,当真是男生女相,福薄命短之兆。
少年穿过躬身行礼的众臣,视线落在为首的一名中年白胖文官身上,微抬眼睫,瞳仁在雪衣和肤色的衬托下,显出极致的黑。
“刘中丞见到孤还活着,好像很失望?”少年疑惑道。
被点名的文官低头,辩解道:“臣绝无此意。”
言辞虽算得上恭敬,可心里却是不服。
谁不知这个小太子是出了名的没脾气,说得好听些是“仁德”,说得不中听,那便是“懦弱”。
“绝无此意?”
太子轻咳两声,温温吞吞道,“可在御史大人嘴中,大玄不是‘早已没了太子了’吗?不如我收拾收拾,早日给刘中丞背后的主子……让贤?”
这声音轻而文弱,却足以让刘忠惊出一身虚汗。
“天地可鉴,臣绝无二心哪!”
他脸色变了,下意识喊冤道,“你看眼下蜀川的叛党快打到京畿之地了,是死战还是迁都避战,太子殿下身为储君须得出面商议,为主分忧啊!”
用国事施压,转移话题啊。
小太子默默颔首,掩唇几度咳喘,方无辜虚弱道:“食君之禄,为主分忧,不是众卿的职责么?若什么事都要父皇和孤出头,要尔等何用?”
“……”
刘忠被抢白,又羞又愧,猪肝脸涨得通红。
众臣看得心惊胆战,一时备好的激进之言也忘了说,惟恐太子一口气上不来翻了白眼,只得连声恳求:“臣等惶恐,请殿下务必以身体为重!”
正闹腾着,忽闻太极殿内撞钟叮的一声,荡出清脆的回音。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适时而出,谄媚笑道:“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进殿问安呢。”
说罢,又望向阶前群臣:“各位大人见也见过太子殿下了,人好端端的在这呢!若无其他疑问,还请回吧。”
天子发话,众臣哪还敢生事?
忙叩拜齐声道:“臣等告退。”
一场密谋因太子平安现身而不攻自破,刘忠苦不堪言。
不知是否错觉,今日的太子似乎有些不一样。
可脸还是那张脸,标志性的泪痣风华如旧,一副弱不胜衣之态。哪里不一样,刘忠也说不出一二来,真是见鬼了。
……
太极殿内,百盏长明灯昼夜燃烧。
甫一进殿,降真香夹杂着丹炉内的火药味扑面而来,熏得赵嫣眼前一昏。
隔着飘动的垂纱,可见皇帝身穿青衣道袍盘腿坐于百灯中心,正闭目眼神。一名头戴金莲冠、手持拂尘的美人伴随其侧,想来就是这几年宠冠后宫的甄妃。
见到太子进门,这名道家美妃颔首一礼,自行起身避退。
内侍很快送来团蒲,赵嫣撩袍跪下,拿出毕生的警觉与耐性,学着阿兄的模样规规矩矩叩首到底,低声道:“儿臣给父皇问安。”
“能出门走动了?”皇帝平缓
的声音隔帘而来,无悲无喜。
赵嫣被流萤耳提面命了一个早上,早打好腹稿,对答道:“承父皇洪福,儿臣之疾已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太医说儿臣久病,身子尚有些虚弱,需将养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