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蔺将视线从那滴鲜红的朱砂墨迹处移开,又瞥向赵嫣。
少女眉间点着花钿,黛眉雪腮,薄敷胭脂的唇瓣娇艳欲滴。剥离太子男装的遮掩束缚,其修长纤细的脖颈下是微微凸起的锁骨,拥雪成峰,在暖灯下的映衬下宛若月华晕染般夺目。
闻人蔺不苟言笑之时,眼波幽深无底,颇有几分莫测的凌寒。
这回赵嫣忍着没有躲开视线,自己都以最真实的面貌见他了,也没有装病弱怯懦的必要。
是以她勇敢回望,伸出纤白的一指,将盒中软玉又挪过去一寸,问:“盒中玉已经洗净,太傅不检查一下吗?”
闻人蔺好像才明白过来似的,手中笔锋从那排齐整的暖色软玉上轻轻掠过,那玉便染上一条鲜红的湿痕,像极了那晚闻人蔺蒙着眼为她上药时沾染的暧-昧血色……
那笔又沿着她纤细的指尖往上,而后停在她细嫩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殿下这是,在引诱本王。”
闻人蔺维持着俯身落笔的姿势,脸不红心不跳,端的是一本正经。
赵嫣真想撕开他这副道貌岸然的假面,露出黑心黑肺的内里来。
“我只是觉得,事已成定局,倒不如对太傅坦诚相待。”
赵嫣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真诚些,微抬手臂问道,“太傅对我原本的样子,可还满意?”
闻人蔺看着她如芙蓉绽放的衣裙,片刻,轻淡道:“自然。”
眼下灯火明丽,她妆容精美,比簪花宴上那迷蒙脆弱的模样不知要美上多少倍。
知晓她并非真的诚心请教疑惑,闻人蔺轻轻搁了笔,收手时顺势轻捏住赵嫣的下颌,将她的脸朝自己的方向转了转。
他甚为仔细地扫视着赵嫣的眉眼丹唇,直至那双鸦羽般的眼睫禁不住起了颤,这才低且随意问:“这妆,谁给殿下画的?”
赵嫣本凝神留意他的反应,却不料他问了个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不由怔了一怔。
“流萤不会妆造,是柳姬帮的忙。”她说了实话。
这种小事,没必要瞒闻人蔺,也瞒不过他——赵嫣身边知晓她真实身份的、能用的人,统共那么几个。
不知为何,闻人蔺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赵嫣甚至在他漆色的眼底看到了类似……嫌弃的神色。
是今日的妆容不好看吗?
不可能呀!
柳姬擅丹青,许是触类旁通,偶尔给琢磨画出的妆容就极为好看。
莫非是柳姬五官本就深刻明艳,所以才画出来好看,其实并不适用于她?
赵嫣正暗自揣摩,闻人蔺已拿起了案几上叠放齐整的那方绸帕,丢到一侧净手的铜盆中浸湿,单手略一抓干水分,便将其覆在了赵嫣脸上。
“唔。”
赵嫣被湿帕子盖了满脸,下意识要扭开,却被闻人蔺稳稳托住。
他将另一手覆了上来,竟开始慢悠悠擦拭她脸上刚描不久的红妆,帕子上很快染上了红红白白的脂粉。
“闭眼。”
闻人蔺将帕子停在她右眼下的泪痣处,淡然吩咐。
赵嫣依言阖目,眼睫不安分地抖动着。
她的眼睛很漂亮,眼尾染了墨线似的,即便拭去了脂粉,肤色依旧莹白无瑕,甚至更为通透自然些。
“殿下终于想通了?”
赵嫣闭着眼,听到闻人蔺不带情绪的声音传来。
她无意识蜷了蜷手指,又缓缓松开,仰首“嗯”了声:“太傅说得对,中毒的人要解毒,就跟快饿死的人要吃饭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默然片刻,她又极小声地嘀咕道:“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无甚大不了的。”
擦拭眉眼的湿帕子一顿。
半晌,赵嫣明显感受到卸妆的棉帕手重了不少,闻人蔺轻嗤一声道:“那殿下,还挺会挑狗。”
他按了按赵嫣的眼尾,迫使她睁眼,“这会子,不怕被本王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