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碰闻人蔺那一下乃临时起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公是私,回过神来连他是何神情都没看清,落荒而逃。
她抬指碰了碰鼻尖,那里仿佛还沾染着闻人蔺沐泽过后的味道,是一种浅淡的冷香,与那日在红漆药盒中看到的那丸黑红丹药的香气,几乎如出一辙。
那丹药到底是什么呢?
若闻人蔺并非真的生病,那他借口不入宫的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迷雾渐浓,赵嫣托着仍在微微发烫的脸颊,总觉得有什么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禁蹙眉。
……
翌日从崇文殿归来,礼部就拟定了皇后寿宴接待事宜,交予赵嫣过目。
说是过目,也不过是看在皇帝交予太子操办的份上,告知一声。
去年叛军围城,民心本就不稳,加之前不久“童男少女”失踪一案牵涉颇广,朝中认为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歌舞升平、与民同乐才好。
祝寿事小,显出“国泰民安”的盛况才是最终目的,因此礼部呈上来的折子可谓是冗长繁琐至极。
“届时封地中各位皇亲贵胄来京庆贺,少说有近百位王侯世子要接待,按照礼部这规格,光是安置这一项便已超支太多。父皇还听从那劳什子神光真人的建议,执意于北苑重修摘星观,为许婉仪肚里未出生的皇嗣祈福……”
赵嫣坐于榻上,将手中那份足有四尺多长的折子丢至一旁,头疼道,“这是要寅吃卯粮,把国库未来三年的银子都掏空。”
蛀虫遍地,禄蠹横行,将大玄朝啃噬得暗无天日,难怪赵衍铁了心要做拂灯之蛾。
“听闻寿康长公主一家子已在归京的路上,大概再过个一旬就能抵达。”
流萤端了新鲜的冰镇葡萄过来,为赵嫣摇扇道,“届时长乐郡主会入宫小住一段时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多加照拂。”
闻言,赵嫣恹恹扶额,原本蹙起的眉头又添了两分愁绪。
长乐郡主霍蓁蓁,寿康长公主与霍锋霍大将军的独女,从小娇惯任性,儿时为了吸引太子赵衍的注意,没少和赵嫣吵架。
虽有七年多未见,赵嫣依旧能想起霍蓁蓁气呼呼挽着金纱袖子,
趾高气昂噘嘴瞪她的嚣张劲儿。
母后让她代为照拂长乐郡主,原因很简单:其父霍锋在军中有些威望,且与裴飒之父晋平侯交好;其母寿康长公主乃是父皇亲妹,当年父皇能顺利登基为帝,离不开妹夫霍锋与闻人家上下的襄助。
而长乐郡主霍蓁蓁,原本是母后为赵衍擢定的太子妃人选,要做亲上加亲的。
如今赵衍出事,许婉仪有孕,霍家这棵大树不能不拉拢,多少能为岌岌可危的东宫加固些砖瓦。
要替兄长照拂未来的太子妃,且这女子还是和她儿时的小宿敌,赵嫣一时五味杂陈。
不过眼下还有更头疼的问题。
“母后寿辰,东宫往年都送什么贺礼?”赵嫣问。
“长风公主”那份倒是容易,华阳盛产玉石,到时候从那边挑拣精美得当的玉器摆件送来,再手书一封言明要长随太后娘娘左右、不能于膝下尽孝云云,便算了结。
往年都是这样做的,反正,母后也不在意她送的是什么。可她如今还是“太子赵衍”,以太子身份送的东西,自然要认真谨慎些。
流萤回道:“往年皇后娘娘的寿礼,都是太子殿下亲力为之。”
赵嫣眼眸转动,凑过去低声道:“可要我仿太子字迹,撰篇文章?”
流萤想了想,道:“去年太子殿下便是献了篇祝寿赋,今年万不能相同了。”
“那书画可行?”
“奴婢听闻今年宁阳侯亦是在筹备万寿图,准备进献皇后娘娘,论书画造诣……”
赵嫣听懂了流萤的言外之意:舅舅宁阳侯魏琰素来笔精墨妙,论书画造诣,赵嫣这点依样葫芦的功力实在难登大雅。
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赵嫣歪身倒在榻上,头仰着悬在榻沿,望着房顶交错的梁架长叹一声。
“若是柳姬在就好……”她无意识喟叹一声。
柳白微见多识广,又视赵衍为伯乐知己,若他在身边参谋,定然能提出许多好主意。
正想着,倒转的视野里出现一条颀长挺拔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