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兹虽然慢,但是如果慢得两个人都停下来,那就纯粹有些欺负华尔兹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很不厚道地挡住了别人的路,旁边的一双双一对对见状,纷纷关心起来。
“无事,她脚扭伤了,我带她下去休息就好。”宿景明潇洒一笑,声音温柔宠溺,别人听了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至于信不信,顾莲就不大清楚了。
顾莲看他睁眼说瞎话,有些莫名其妙,眼睛还下意识地追着宿白明走,结果手腕一紧,宿景明勾唇微笑,声音越温柔:“走吧,我扶你下去。”
顾莲被他半扶半抱着下去,跌跌撞撞地样子,不是脚扭胜似脚扭,被他带到旁边椅子上坐好。歇息的人们看到宿景明,自然一个个打招呼,问问情况,宿景明笑答了,只是手一直捏着顾莲的手腕,能来这里的没几个不识趣的,不一会儿,周围椅子上就只剩下两个人。
好尴尬。
“呃……这样清场是不是不太合适?”顾莲清了清嗓子。
“哪里不合适了?”宿景明笑着问道,还是好风度的样子,眉眼风流,只定定看着她。
顾莲就没话说了。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她只好自个儿绞尽脑汁,揣摩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犹豫半晌,才道:“你跳舞跳的很好,只是毕竟是主人家,又是统帅,我难免好奇,分了心,很抱歉。”
对于一个舞艺很好的人来说,摊上她这样的小白已经够憋屈了,他的舞伴还不专心,这件事情确实是她不够尊重,也难怪宿景明会生气。
宿景明静了半晌,笑了下,说不出的古怪:“统帅?”
顾莲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虽然说仗着人家人好,道了歉就觉得能够得到原谅这种想法本身有点无耻,但是像她这样道完歉反而把人惹毛的算怎么回事?
“其实你也觉得我大哥比我有用吧?”宿景明低低地笑,笑声低哑惨淡,“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废物之极,又怎么能希望别人能认同我呢?”
追求虚无的理想,没有人能看到,甚至自己也看不到这么做的意义,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宿景明的心中充满了不能言说的恐惧。
是不是自己这一生,就要这么虚度过去?
没有功,没有过,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理解他。
百年之后,唯余一把尘土。
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人类如果没有这样形于外的事迹形容,还能怎样留下存在过的痕迹?他现在这个样子,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空虚,虚无,无边的恐惧。
被人否定地久了、自我压抑的久了,于是曾经坚定的信念被凿成了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小石,以至于顾莲的一句肯定,竟然就让他如久旱甘霖般抓住了希望。
可是,如果连这样的她都看不起他……
宿景明凝望着她,然而眼神却是空洞无力的。
只要一想到被人从山巅推下去的感觉,宿景明就觉得绝望。
顾莲闻言,想起了上一次两人见面的时候的事情。之前的她可以随口安慰,这一次她看着他的神情,却无论如何无法轻易地替他加油。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而随着她的沉默,宿景明的脸色越来越暗淡。旁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也会觉得他们这间的气氛沉重凝滞。
“我……”
当顾莲终于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宿景明忽而打断:“算了,当我没说吧,是我唐突了。”
算了吧。他忽而就没有勇气听她说了。
“请听我说一句吧。”顾莲却抬手,坚持道,“不知宿先生知不知道心学?”
“王守仁……知行合一?”宿景明一怔。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顾莲念出来以后,呼了口气,好在没有忘记。
“想要去做什么,已经是’知善知恶’,而大部分人是做不到’为善去恶’的。”
宿景明眼神一闪,颓然苦笑:“你是在安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