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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天谶的本源(第1页)

业已神秘消失的古仙和初代今仙,无论在天上仙界还是地上的凡人世界,都留下了不少遗存。总体而论,这些遗存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与修法相关,对于登天得道有所裨益,另一类则几乎无此作用。说白了,就是可以简单区分成有用的和没用的两种。

可以拿书法举例,书圣王羲之曾在绍兴兰渚山下以文会友,手书《兰亭集序》,号称“天下第一行书”。可以说这位书法大家传下两样遗存,一是书帖,二是兰亭。且不论两者传世的都只是仿品而已,学书法的人得其前者,可以照之临摹,揣度书圣的笔法、笔力,对于自己的成长是绝对有益的。但若得其后者,除了想望书圣昔日风采外,对学习方面就没多大好处了。故而人皆欲得其作,却少人欲得其迹,能够前往观览一番,足矣。

仙人的遗存也是同理,真对修道有用的,得者往往拱若至宝,不肯轻易示人——至于昆仑山遗迹,那是因为名声实在太响,根本隐藏不住,西王母才被迫在一定条件下,允许仙人前往探究、揣摩。而那些对修道无所裨益的,倒往往敞开大门,任由观览,一是不在乎随便被人瞧了去,二则也可以为自己增光添彩。

仔细想起来,太岁世界中那口深井,直连天渊,就属于后一类遗存。天渊本是沟通天地的途径,仙人可由此下凡,凡人亦可从而登天,然而如今这种双向通道却并没有什么意义。天地之间存在着很多单向通道,仙人随时都可循之以达凡间,天渊僻处海外,凡人却没机会,也没多少人有能力,真的攀爬天渊,直达天界。那么太岁掌握了这道天渊,为什么偏偏秘而不宣,天上就没有第二个仙知道呢?

在原本的判断中,太岁得了“长人执弓,射卯金刀,毙之太峣”的谶语,却恐引天上动荡,故此不敢告人,可是这句话憋在肚子里又实在难受,所以就暗朝天渊喊叫。至于于吉恰好在此时攀登天渊,得此谶语,完全是赶巧的事儿——于吉本人则以为是仙人预示凡间之事,特意命他散播此谶。

疑问就此而生。先,真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吗?自从帝尧绝地天通以来,双向通道大多废弃,只有天渊,或许因为僻处海外而暂得保全,数千甚至数万年以来,就没有一个人找到过天渊,遑论从此上天了。为什么正好于吉到来,就赶上太岁向井中倾吐谶言呢?自然而产生这种巧合的可能性实在太过低微了吧。

其次,于吉得谶之事,他唯独告诉了张禄,张坚随时监控张禄的举动,第一时间得此消息,即往密报天公。随即张坚被“谪”,天公对于此谶也秘而不宣,就理论上而言,太岁不会知道自己随口嚷嚷一句,竟已传回天上,重酿动荡,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赶紧把天渊给封堵上呢?此处大有欲盖弥彰之意啊!

所以很大的可能性,太岁是故意将此谶言通过于吉向凡间传播的,考虑到仙人并不关心凡间治乱,那么其本意当不在凡间,而仍在天上。大概太岁不敢于仙界传播此谶,所以故意转一道手,先从凡间传起。仙凡之间也并非彻底隔绝,老死不相往来,别的不说,新登天界的张巨君、裴玄仁,就很有可能对别的仙人谈起此事,若有查根究底的,想要现谶言的真实指向,其实并不困难。

退一万步说,仙人对于凡间之谶并不在意,那么过一些年,当凡间真正改朝换代,三国鼎立甚至三国归晋之后,必然有仙人意识到,既然刘姓不灭于张,那么这谶言所说,很可能不是凡间之事,所指者天上也……

再循着这个思路考究下去,问题就更可怕了:太岁为什么要这么做?

倘若害怕天上因谶言而起****,就应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而不会曲曲折折的,搞那么多鬼花样,却使谶言重归天上。倘若故意要引天上的****,也可直陈此谶,不必要做一定程度的隐瞒,然后再“曲线救国”。他特意拐那么多弯子,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所以张坚才会问天公:“其谶果为天意耶?抑或太岁自造?!”其实那谶言根本就是太岁伪造的吧,故此才不敢明说,而要绕几个圈子,搞得神秘兮兮,以遮掩这源头所来之不实!

天公啊,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此是否有所察觉呢?其实你是被太岁给耍了吧,亏你还有脸来与我对战?!

谁料天公刘累听得此问,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惊诧的神情,反倒微微一笑:“太岁所生,在夏后之前……”

张坚一皱眉头:“那又如何?”

刘累“哈哈”大笑,旋即揭开谜底:“彼时安得有字?”

对于中国文字的起源,就张禄穿来之世而论,最早可以上溯到商代的甲骨文,虽说甲骨文已经是一种成熟的文字体系了,必然有其源头,但可惜中商之前的地下遗存当中,还没有真正现过文字——存在某些刻划,算文字还是图腾标记,学者尚有异论。即便当此汉代,学者所能现的最古老文字也仅仅西周金文而已,商周之前,真的有字吗?

说白了,太岁在夏朝之前就已经登天为仙了,他真认识字吗?

天界之上,此前仙人们来往并不频繁,靠意念传递消息足矣,根本用不着文字。再说了,仙人也都来自于不同的凡间时代,相互间所会的文字很可能无法相通啊。所以天上将古仙语作为意念交流的辅助工具,却并没有一门什么古仙字,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好吧,退一万步说,夏朝以前就已经有文字了,并且太岁也是识字的,但殷文不同于周文,周文不同于秦文,秦文不同于汉文。东周六国文字名为大篆,秦统一后改为小篆,然后又产生了隶书,在笔画方面差异很大。真要是甲骨文甚至更古老的文字,“张”字果能拆解成弓、长吗?“劉”字果能拆解成卯、金、刀吗?

所谓谶言,乃是通过占卜法术得出的对未来某种可能性的模糊描述,某物但得其音,未知其由,乃有“白雀”之谶;但不可能直接得到一个拆开的文字啊。太岁真要是占得意念,以谶名之,只会说某某灭了某某,或者干脆张某灭了刘某,而不会拆了张、刘二字啊。这不象是天界仙人占卜,而象凡间江湖骗子所为了。

所以天公才说:“太岁所生,在夏后之前……彼时安得有字?”我当初一听说这则谶言,就觉得不老靠谱的啦,很可能是太岁生造的,更有可能,还另有一个后世之仙怂恿他这么做。那么其目的何在呢?就是故意引天上的动荡,想要动摇我天公之位。

张坚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怒:“天公何时知耶?既知而仍谪我?!”你要是早知道这谶言是假的,我姓张的不会对你姓刘的造成什么影响,那你干嘛还要把我谪下凡间去呢?

“因汝已知此谶,唯恐贪心之炽也。”

你不知道有这么一则相关天上的谶言也就罢了,你既然知道了,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暗起应谶之心吗?要知道谶谣在地面上传播,结果冒出来多少个姓张的妖人啊,就算其中某些废物点心根本就不存在搅乱天下的丝毫可能性,他们也会受谶谣的触动,冒死去试着闹上一闹。你敢保证,自己就一点儿也不会因谶起意,逐渐燃起心底的贪欲吗?只要有这么一丝一毫的贪欲,你就是统合天界的不稳定因素,是我驾驭群仙的威胁,我不谪你却又谪谁?

不要以为仙人就一定没有贪欲,仅仅因为凡间的贪欲对仙人来说,都如蜗角相争,无益追逐罢了。所以仙人不好权、不爱财、不求名、不慕女色……能得长生足矣。可仙人骨子里总还是有贪欲的,这源出生物的本能,想要过得比同类都好,只要生命不灭,就不会彻底消亡。

张坚恨声道:“若汝不求合天,谁又能有此欲?”贪欲由来的根源就是你刘累自己啊!你开了这么一个先例,就必然会产生效仿者。

刘累笑道:“刺谒,汝为我高足,深知我心,吾故不得不防耳……”你接受了我的传承,跟我接触的时间也长,我并不想仅仅挂一个虚名,做群仙的公仆,而想将群仙围绕自己为中心整合起来,这些想法是瞒不过你的。所以你因谶而起贪欲,想取我自代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我不愿意冒这个险,干脆谪了你了事。

“既如此,因何谪羿?”他可是并不知道谶言之事啊。

“一则以威慑群仙耳,其二……”刘累微微一笑,“使太岁以为吾已入其彀中,不加提防,乃可徐徐图之。”太岁,或许还有帮他玩拆字的幕后之仙,他们肯定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啊,我假装受谶言影响,上了他们的当,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他们,找机会再收拾他们。要知道太岁在天上的资格是很老的,声望也高,要是没有足够的准备,没有明确的借口,我还真不敢象收拾羿那样一招就做了他。再说了,我还想揪出他身后那个更阴险的仙人呢!

谜底至此,也算是大致揭开了,张坚不禁微微苦笑。但他随即便敛容正色,朝着刘累深深一揖:“天公,吾本无妄念,但不欲死耳。今既知此,乃可捐弃前嫌,与天公合,共破太岁之图。天公其受我乎?”

刘累轻轻摇头:“吾今雄踞天上,群仙多已相合,独力足矣,不与人共。”我一个人够用了,不必请你帮忙。

张坚冷笑道:“天公固不可成事也,为不信人。汝不信人,人亦不信汝,昔安期生于天柱山上,乃欲自取女娲遗存,天公知否?”

刘累嘴角微微一抽,随即释然:“蝼蚁耳,妄想翻天,幸汝为吾谪之。”

张坚把手腕一抬,腕上的串珠散出夺目的五色宝光:“今女娲遗存为吾所得,天公岂堪一战?”

刘累哂笑道:“吾可于天上谪汝,亦可于凡间谪汝,便有异宝相助,吾岂惧哉?”

张坚摇一摇头,脸上露出些微的遗憾之色:“徒为大言耳。女娲遗存之力,天公未之知也——汝若不惧此宝,又如何会为此宝所欺?”

说着话,就见他的外形又开始转变,就象方才从龙威丈人转换成张坚一般,瞬间胡子就变短了,原本披散的头也自动扎束起来。服饰倒没有太大变动,但整个脸型和五官,却有了极大的变更。

天公这回是真惊了,忍不住伸手一指:“如何是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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