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暑假结束的第一天,太阳仍然不知烦恼地释放着自己过多的热量。
碧色的洒水壶里倒出清水,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一道小型的彩虹。水滴落到翠绿的花叶上,更衬托出新开玫瑰的娇艳欲滴。
“虽然已经过了玫瑰开花的季节,但在我们家的温室里,玫瑰依旧开着呢。程总最喜欢玫瑰花了,都到了一年四季都要看见的地步,这真的好吗?”扫地的女人轻轻碰了碰沾满水珠的花瓣,小声和旁边的浇水女人嘟囔。
“有钱真好啊。”浇水的女人说。
“听说这座别墅里住着真正的霸道总裁,每天从五百平米的床上醒来,过着吃喝嫖赌声色犬马的生活。”扫地的女人继续絮叨。
“有钱真好啊。”浇水的女人说。
“你说,总裁会不会看上我啊?我简直就是小说女主有没有,长得不起眼,家里没有钱,但是呢,我有一身傲骨。”扫地女人搓着手说。
“有钱真……”浇水的女人的话突然停住了。扫地的女人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只会说这一句话,一起做事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
“我们只是故事的背景板而已,起到引出主角的作用就可以退场了。”浇水的女人抬头,“别说话,主角的妈妈要出场了。”
扫地的女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站在不远处和身边人攀谈的那个正是程家目前的掌权人程遂。
程遂其人,给人的印象是“小时候脑子没发育好”。这句谶语来自程遂的母亲程阿金,而程阿金的疯魔程度比起程遂来不遑多让,两个人经常穿着麻袋改造的老头衫出席会议,印着“飞扬猪饲料,吃过都说好”的麻袋出现在各企业的酒会和剪彩仪式上,程遂本人是希望引导穿麻袋的时尚风潮,可惜只有她和程阿金乐意穿成这样。
自诩上流的人嫌弃她们品味粗俗破烂辣人眼睛,手下做事的人觉得她们不够人模狗样让自己跟着丢脸。即便如此,程家母女还是在麻袋审美的路上越走越远,可能物欲彻底满足了,追求的就是背对全世界的感觉。
“小陆啊,不要对她们太严苛。”程遂的笑容淡淡的,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家小宝贝起床了吗?”
负责管理温室的是以前在程阿金手底下当会计的陆适,眼镜比程家母女的脸皮还厚。她管理着程遂全家的资金往来,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在家里说话很有分量。
陆适说:“没起。”
“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怎么能不去叫醒我亲爱的宝贝!”程遂面色骤变,挥手大吼道,“你知道我们家的商业价值有多高吗,一秒钟就能挣好几百万!多睡一分钟,就是损失了几个亿,几个亿是小钱,睡一个小时就是好多好多钱,身为我们程家的继承人,怎么能自私到睡懒觉!”
温室里本来安静无声,程遂吼了一声连花枝上的水珠都震得落下来了。浇水的女人轻轻抚摸着花朵,像是安抚它们受惊的心灵。
程遂的怪异举动,大家已经看惯了。有钱人心理变态是很正常的事,常言道饱暖思□□,程遂不走这条赛道,扭曲的心理在疼爱孩子这方面得到了最大化的体现。
陆适拉不住她,程遂以足以令凯姆博伊流下冷汗的速度一路飞奔,推开二楼鎏金雕花的房门后,看见房内的情形顿时愣住,惊愕得难以吐字:“宝贝?”
程玉站在落地窗前,在这寸土寸金的郊外商务区俯瞰这座城市。她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长满云朵的天空,泪水打湿了她的凉拖鞋。
她转过头望向自己的母亲,眼里是三分凉薄、四分分冷漠、两分不信任加上零点五分的厌世以及零点五分的迷茫。
只是一瞬间地,程遂也被她身上散发出的王者之气所震慑,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为什么能有这样惊人的气质!
“宝宝,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她疏离的眼神像是羽箭般戳中了程遂柔软的内心,程遂怒道,“是不是迪拜的公主对你不好?还是你讨厌的那个明星又发微博了?”
程玉仍然是冷漠地盯着她。
程遂几乎要被那样的眼神洞穿了,不安使她的语气里也带上了急切的恐惧:“你有什么不喜欢的就告诉妈妈,妈妈都能帮你摆平的。”
程玉将手挪开,身体的温度在玻璃窗上留下淡淡的印记。她招手让程遂跟自己面对面坐下,试探性地问:“只要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会帮我解决?”
程遂点头。程玉说:“我不想去上学。”
十分钟后,手上戴着手铐的程玉被陆适押上了车。程遂抬手把书包丢进副驾。在程玉痛不欲生的呼喊中,高二的第一学期就这样缓缓地拉开帷幕。
司机赵东强以前是个赛车手,曾经霸占秋名山跑跑卡丁车冠军之位四年。但她后来沉迷吃豆腐脑,因吃撑睡觉错过比赛时间,所以就隐姓埋名,在程家做起了司机。
程玉想吐,在后视镜里看到戴着墨镜的赵姐翘起的嘴角,又一阵恶心感涌上来。程玉捂着嘴艰难地说:“赵姐,你能不能开慢点?”
赵姐轻松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在风驰电掣里独占一份怡然自得:“不好意思,这段路限速八十。”
程玉连仪表盘都不敢看了:“那就按八十的速度开呗?我看这速度也不像八十啊。”
赵姐一扭方向盘,迎风大笑:“小姐,限速八十的意思是,速度不能下八十。”
程玉连想吐都忘记了,直起身子大声道:“这是哪国的规矩啊?没听说过这样限速的!”
“小姐,这条路已经被老板找人情买下了,专门用来接送您,一切规矩按照我们程家的规矩来。”赵姐单手摘下墨镜爽朗一笑,“所以,有钱真的是能为所欲为的。”
程玉双目垂泪,捂着心口瘫在座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弱智设定,为什么自己身边是一群神经病……不能让这个开车和开火箭一样的女人接送自己,总有一天会翻车掉进海里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游离于程家之外的人。程遂是随心所欲的放纵者,陆适是唯命是从的投机者,程玉晕车跟赵姐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有时候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