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愣了愣,被萧漱华往身后拽了一下,萧漱华神色郁郁,替他应道:“这是本座的人,宋前辈关心什么呢?”
众人早就发现这青年一身质朴的白衣,行为举止都有几分孟无悲那样清高孤绝的气质,只是比起孟无悲,这人似乎显得病态,脚步虚浮不说,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一直表现得无畏无惧,但依稀能从眉眼里看出几分怯懦卑微的意思。
宋明庭自觉发现了什么秘密,也不掩饰,大笑道:“你的人?看抱朴子这么久都不睬你,果然是耐不住寂寞吧?”
他话音未落,耳边却是蓦然一寒。但闻一声铿锵的金鸣,宋逐波和宋明昀的刀同时挡在他身前,才堪堪格住一把冰冷的剑鞘。饶是如此,那把剑鞘带起的寒意,依然锲而不舍地幽然一闪,像是贴面而过的一缕微风,果断地在他侧脸抽了一嘴巴。
萧漱华一张妖艳无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数倍,霎时间又极快地远去,好似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除却他对面肿了半张脸的宋明庭。
白衣青年沉默地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又白了几分,但他咬了好半天的牙,两条腿都不自觉地打颤,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萧漱华身前,行了个僵硬的礼:“在下明州人士无名小辈孟浪,如今在守真君门下习武。”
宋明庭也被方才的杀机吓得后退几步,暂时不敢出声,还是宋逐波眼神闪烁,反问道:“姓孟?”
孟浪沉默片刻,颔首:“姓孟。”
宋明昀并指擦去刀面上被萧漱华逼出的白痕,似是漫不经心地追问:“但阁下看上去似乎并无武功功底,贵庚啊?”
萧漱华的剑已经再次在鞘中震响,但孟浪已从刚才那番过手看出对面领头的几人都不好惹,下意识就想拉开萧漱华,然而后者并不领情,桂殿秋兴奋地一震,于他手中织了个漂亮的剑花,萧漱华开口了,嗓音冷冰冰地:“几位该不会以为本座这是被你们围堵在这儿了吧?”
宋明昀不语,态度却像是默许。
虽然萧漱华刚才那突然的一击震得他虎口发麻,直到这会儿也未恢复,但宋逐波的反应也令他十分惊喜,现下的局面十分清楚,他们这边能战的至少有三人,而萧漱华至多与他不相上下,若有宋逐波和宋明庭从旁相助,拿下萧漱华只是时间问题——何况萧漱华身边那个孟浪,根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只会是萧漱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拖累。
萧漱华随手撩起孟浪的袖袂,敷衍似的擦过桂殿秋的剑鞘,桂殿秋追随他多年,对他唯命是从,最能谙熟他的心意。因而此时桂殿秋剑身上仿若雪水一般寒亮的冷光,刹那间撞入宋明昀的眼里,萧漱华抬起脸,自言自语地开口:“孟无悲,不拦我吗?”
过耳唯有风声。
于是一霎时,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唯有一丝似是哽咽的轻叹。
天际凝滞的云霭忽而散却,原是桂殿秋倏然出鞘,剑光与剑鸣并起,仿佛镜璧湖月、空谷龙吟,萧漱华的剑法从来精绝狠辣,尤是小荷剑最以奇诡邪肆闻名,在他手里更是如虎添翼,但见剑尖微抖,自在如风,却没向着三人中最最急躁的宋明庭,而是直往宋明昀的咽喉奔袭而去。宋明昀当即横刀来挡,宋逐波也未示弱,长刀起落,别有一番少年人的慷慨。
但萧漱华天生的怪癖,挑准了谁便缠着咬,因此只是侧身轻闪,避开宋逐波扑面砍来的刀,抖剑再出,依然是朝着宋明昀的命门。
刀法本来讲究精炼简绝,然而萧漱华近年都与孟无悲缠斗,偏巧辟尘十九剑也是一般无二地追求大道至简,早就对这类招式的破绽烂熟于心,因此宋明昀父子落在繁复纷杂的小荷剑中,早就被强行逼进了他的节奏。
宋明昀行走江湖多年,不过须臾便察觉态势不妙,当即猛一甩刀,果然将附在其上的桂殿秋也逼走几步,此时萧漱华藏在刀光剑影之后的脸上却是笑意更深,微一抬腕,袖中陡然射出数枚银针,宋逐波瞳孔一缩,立刻曳刀来挡,然而那针生得极细,他眼光远不如宋明昀的毒辣,即便全力格挡,也还是错过几枚,堪堪被一枚银针钉入右肩胛,握刀的手也随之卸力,酸麻不堪。
“叔父——”宋逐波失了气力,下意识地回过头,他已败下阵来,若再恋战,势必要被萧漱华赶尽杀绝,但宋明庭不知为何一直不曾出手,他虽然和这位叔父关系疏远,但也不至于完全忘了对方的存在,一见萧漱华步步狠逼,和宋明昀战得势同水火,难分难舍,心里便只顾着怎样助宋明昀一臂之力。
然而宋明庭却像刚刚回魂一般,周身一震,傻愣愣地看着他:“嗯?”
“叔父,你”
向来急躁冒进的宋明庭却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似笑非笑道:“这不是兄长和萧漱华的单挑吗,我哪里好插手?”
宋逐波一愣,来不及回味他那抹笑里的含义,那边宋明昀不过近百招,竟然已现出颓势,直被萧漱华撵着压制。孟浪早就找了处草丛蹲着,生怕被宋逐波等人想起,当做人质来威胁——事实上宋逐波竟也当真反应过来,立时去拉宋明庭:“叔父,你快把他抓过来。”
孟浪登时作势要跑,却听宋明庭意味深长地开口:“都说是他们单挑,你干嘛和一个普通人过不去?”
——这时即便是事不关己的孟浪,也觉出几分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