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我,而我偏偏毫无所觉。”解忧苦笑道,“也难怪哥哥他,不肯再见我了。”
事情的发生太过突然,可是仔细想起来,也并不是毫无痕迹可寻。
在解忧的千岁生辰前,玉竹青离开了几日,回来后就让他回家,理由是生辰宴当然是要回去跟姐姐、母亲一起度过。
解忧气得要命,闹了一场不肯走。
玉竹青直接把他踢出家门,冷冰冰地训斥他:“原本也不想同你说那么明白的,但你也太不识趣了些,你根本过不了雷劫的,难道真想死在我这里?”
解忧听了这话,五脏六腑都被冻住般,一时间脑袋空白,收拾了他的小包袱负气离开。后来他想,自己真的是被玉竹青给宠坏了。
言语的力量大概就是如此,越是亲密深爱的人,越是会让人盲目地相信,也盲目地受伤。
等他回到狐隐山就觉得隐隐不对劲,玉竹青一向是最疼他的,这两百年点滴的相处都没有作假,为何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就算是渡不过雷劫,他即使死,也想死在玉竹青的身边。那样玉竹青一定会很伤心的,可他偏偏想看着他为自己伤心。
狐隐山有矗雷劫柱,族人在此渡劫。解忧和姐姐共同坐在雷劫柱下,轰隆隆的雷声在他和姐姐的头顶响起,几欲劈下来。他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里模模糊糊地伤心着,却听着头顶雷声渐小。
解忧抬头看,乌云散去,头顶阳光普照祥云缭绕。而此时他分明听到山的另一端,雷声似乎要撕裂大地般,一声接着一声,将人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族人们也被这雷声吸引,只见那端的山头乌云更密,接着狮头大的火球从云中滚落,和刀刃般雪白锋利的闪电一起劈进翠竹谷。
解忧面色煞白,他几乎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只是还抱着些侥幸。
“哟呵,这渡劫之雷加诛邪之火,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解忧转向说这话的人,狐仙族的风眠殿下,这只地位比族长还高的月辉狐嘴上说得轻松,可脸上却都是鄙夷,看到解忧看他,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小不点儿,你母亲和族长疼你,可这欠下的债,将来你都要还的。”
解忧跌跌撞撞一路跑回了翠竹谷,那是第一次他感觉到平淡如水的时间原来流逝得那么快,而那短短一条窄路,充满恶意般那样遥远漫长。
失去的惊惧比雷火还要焦灼锋利,等他赶到翠竹谷,看到有一块山头的竹林,变成了焦黑的平地。曾经玉竹青指着那片山头说,瞧,哥哥就是在那里初生的。
他回到自家的竹屋,玉龙莲正在露台上远眺,手边有酒,就像今晚的月亮和昨日没什么不同。
“你回来了。”
“我哥哥呢?”
玉龙莲转脸,漠漠地看着他:“你是狐仙,你找哥哥当然是去狐隐山。”
解忧红着双眼,强烈的悲伤和恐惧让他颤抖地险些站不住。玉龙莲的冷漠、玉竹青赶他走时的眼神,还有那片焦黑的竹林,他已经猜到了,玉竹青不在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他问了无数次,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可你多厉害啊,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害死玉竹青。
直到雷火散去,翠竹谷的天空重现清澈湛蓝,那片焦黑的土地上,只好好地矗立着一根竹子。那竹子枝繁叶茂,下垂的叶尖像极了他那总是满不在乎看人的眼角,骨节分明的竹枝也与他消瘦雪白的指节如出一辙。
这诡异的竹子让所有的竹精都不敢靠近,只有解忧踉踉跄跄上前,跪抱着竹子嗷嚎大哭,眼泪渗透进焦黑的土壤中。刹那间,静静的竹枝间像苏醒般冒出一簇簇的红白相间的花穗,高洁似花萼,簇拥着长长的绯色花蕊。
解忧惊讶地看着这开花的竹子,可片刻后,满眼美到极致的竹花迅速地衰落下去,地上如雨般落下了一地的红色竹米,而后开过花的竹子迅速变得焦黑,轰然倒塌,成为一堆焦黑的竹灰。
竹精们挖开那片土地,赫然看到玉竹青的竹根,已枯萎的红色竹根上缠绕着无数白色细小的根须,那些须像寻求庇佑般依偎着它。竹根躲过雷火之刑还依旧生机勃勃,只要一场雨过后,这片本该几千年寸草不生的山头,又会重新长出亭亭新竹。
玉龙莲静静地看了片刻,只说,不用挖了,埋了吧。
君当如竹,风过不折,雨过不浊,一生一花开,不争平生之荣辱,愿付辉煌于一瞬。
“世上最锋利的东西竟是人心。”解忧持着酒,像是哭,脸上却又是一片淡然,与玉竹青对月饮酒时相似的神情,“情到深处转为薄,磨成一把双刃剑,只有无情才能躲过。”
狐仙心绪大起大落,又喝多了酒,瘫倒在案上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