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黑眸中闪过某种混合着哀伤,怀念和感慨的复杂神色。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女孩子了。他知道她出生在越南著名的“雷区”,对那里的人来说,饥荒和疾病还不是最糟糕的,真正能够在瞬间致人于死地的,是越战时美军在村子周围留下的一千两百多颗地雷。
一千两百多颗,是这个只有几十户,三百人不到的小村子的人数的四倍。
所以到第一批联合国派来的排雷士兵和救援人员到的时候,这个村子已经只剩下两户大人,和他们五个孩子了。
她的父母和同村的其他孩子的父母一样死在了地雷下,而他们运气比较好,被赶来的救援人员带到了较大的村庄里红十字会设立的孤儿院里。
他知道女孩子一生都很怀念在孤儿院的日子。在那里,没有人会因为她的身世可怜她或是嘲笑她,因为没有必要,那里的孩子都是因为差不多的理由被送来的。孤儿院的条件一点也不好,但是即使是只有干草铺地的土坯房子,也已经比她在自己村子里的时候好了很多。更何况这里有净化过的,可以直接喝的饮用水,还有那些救援人员带来的药片。即使生了病,也可以被治好,活下来。那在以前,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因为孤儿院所在的村子较大,是通往后面更偏僻的村庄的补给线。越南的雨林里没有路,所有想要前进的人都会在这个村里先休息一下。女孩就是这样认识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志愿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美国脑外科教授。就是这个教授,在和女孩说话时对她产生了兴趣,仅仅是说了一些普及知识,他就惊讶的看到这个原本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认识的女孩子,在三分钟内学会了因式分解,并且在接下去的因式分解过程中很自然的接受了负数和开根号,循环小数等等就算对和她同龄的有良好义务教育经历的孩子来说都很困难的知识。
而接下去的智力测试,证明这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越南农村的小女孩,是个智商205的天才。
这一年,女孩9岁。
发现天才的消息轰动了小小的孤儿院,美国教授高兴极了,他决定收养这个女孩,让她可以接受和她的天才对等的教育。收养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但是因为教授的工作太忙,无国界医生几乎全年都在世界每一个需要帮助的角落工作。所以他把女孩托付个给了自己的好友,一家住在澳大利亚的夫妇。
崭新的生活在女孩面前打开了,这种崭新,是她以前根本连做梦都没有想象过的。对于连干净的饮用水都是一种奢侈的女孩来说,澳大利亚中层知识分子家庭那种富裕宽松的生活环境,简直就是天堂。不,应该说,甚至已经超过女孩对天堂的期望了。
那样的新鲜感让她惶恐而兴奋,她知道自己唯一的用处就只有那被称为天才的智商,所以她拼命读书,用一年半完成所有欠缺的基础教育课程,通过私立名校格兰郡小学的插班考进了五年级,一年后,跳级考入悉尼廊桥中学,同年,跳级进入同校的高中部,并于四个月后,和高三学生一起参加了大学入学考试,毫无悬念的以全校第一名,全科满分的成绩,考进了美国哈佛大学的医学院。
那一年,少女12岁,智商和年龄不成正比的她,天真的以为,像养父那样成为一名医生,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用医学和药品帮助很多人。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世界,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富裕的地方,并不是天堂。
外界社会的复杂很快让这位天才女孩迷惘了。虽然有着近乎正常人两倍的智商,但她闭塞的童年让她远比一般的孩子来的单纯。然而同时,她敏感的性格,敏锐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又决定了她不能像碌碌无为,什么也不知道的人们那样对很多事情毫无所动。
女孩的心里很快就出满了疑问和矛盾。为什么有了财富的国家依旧充满犯罪?为什么发达国家的牛奶宁可为了保证供需平衡而倒掉也不肯拿去救济贫困国家?为什么武力强大的国家要去攻打弱小的国家呢?为什么独裁的统治者可以在国内屠杀平民呢?
这些无解的问题在她心里堆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终于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到达了一个顶点。
那一年,她的养父在去车臣进行一次红十字救援活动的时候,因为帮当地一个武装组织的头目做手术,遭到政府军的围攻。最终整幢暂时掩体被政府军的燃烧弹击中,这幢被拿来当临时医院的掩体,连同里面的14名平民,3名医生和5名武装组织成员,全部化为一片焦土。
消息传来之后,女孩拒绝了导师让她准备研究生考试的要求,继承了养父的志愿,当了一名无国界医生。
也许女孩心中的有毒的种子,就是这个时候扎下根的吧。
他在黑暗中看着那些图像,缓缓地勾起嘴角,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女孩才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吧?
被世界抛弃,所以决定,对世界复仇。
无国界医生这个工作一点也不适合女孩。对于心智不够健全坚定,神经又太敏锐聪慧的人来说,从事无国界医生时,在那些贫困与战火交织的人间地狱所看到的场景,简直就是噩梦。
十岁不到的孩子熟练地拿着比他的手臂都长的冲锋枪,毫不犹豫的射杀敌人。营养不良的难民母亲瘦得皮包骨,而她怀中的孩子,除了微弱的呼吸,那似乎一折就断的四肢,简直就是活的木乃伊。打着“维和”牌子的军队,把枪口对准平民。而怀抱炸弹的年轻女子,带着微笑,开车朝着这些“侵略者”冲去。
这个世界,没有天堂。地狱之外,还是地狱。
所以当八年后,少女从战火不断地中东回到越南时,面对因为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干涉,重新陷入暴政独裁漩涡的她的祖国,她已经不是那个希望用医学和药品帮助很多人的医生了。
她成了国内反抗组织“血红十字架”的重要负责人,成了一个西方国家口中,彻彻底底的,恐怖分子。
看着画面上对着一堆火药和引线一脸肃穆的年轻女子,他唇边显出一抹凉薄的笑意。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对的呢。
“如果不能用法律去审判罪恶,如果不能用公理去遏制不公,那么就用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血来唤醒我们的国民吧。”
人体炸弹,恐怖袭击,汽车炸弹,劫机,核武器,生化武器。她试图用这一切的威慑力让西方国家对她的祖国放开手,把这个国家,真正交还到他的人民手中去。
而她的智慧,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如同恶魔的智慧一样可怕的能力。
在越南雨林中简陋的实验室里,她研究出了真正的病毒武器,V5…11A型病毒,以登革热病毒为原型的这种病毒,具有极强的空气传播性,可以在空气中暴露12小时以上,在紫外线下也可以暴露4小时以上,初期症状和感冒完全相同,但在感染6小时后就会全面破坏人的免疫体系,感染的患者会在7~8小时中死于自身免疫系统崩溃或任何其他并发症。唯一杀死病毒的已知的办法,是用纯氧密封被病毒感染的区域,那么大约5小时后,大部分病毒会因为过度分裂而失去活力导致死亡。
第一份病毒以密封邮件的形式寄给了美国加州大学的病毒实验室,导致当时在场的15名科学家和工作人员死亡。
第二份病毒,在一班从越南首都河内到美国底特律的航班上被拆开,消息传出后整架航班在太平洋上空被美军派出拦截的战斗机击沉,全部乘客加机组人员372人无一幸免。
看到新闻的时候,她不小心打碎了手里的空试管,而她的同伴蓝瑟则直接摔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