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静思打定主意之后,荀白水并没有立即向朝阁中的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想法,反而缓下来细细考量了许多时日,这才进入咸安宫请见太后,准备和她先商谈一下。
兄长的提议突如其来,荀太后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领会到他真正的意思,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兄长为何要新建帝都的羽林营?难道……难道连直属御前、只奉圣令的皇家羽林都靠不住了吗?”
荀白水最怕她沉不住气,急忙抬手轻轻摇了摇,安抚道:“请太后娘娘稍安。长林王此刻又没有在策划谋反,就算他真的跟翠丰、卫山两营关系亲厚,也不必现在就惊慌。老臣只是觉得……为了陛下将来长远考虑,着手清除掉长林王府在金陵周边的影响,另建一支完全听从御令的新编羽林,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既然如此,那肯定是晚动不如早动。”
荀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哀家不大懂,你只说这个提议可行吗?”
“新帝登基,自行再立羽林,曾经多有先例,当然可行。”荀白水的语气甚是严肃,“但是有先例,并不等于就是定例。撤除旧营另募新军不是一件小事,陛下尚未成年,长林王既然奉旨辅政,想来不可能会轻易点头。”
荀太后的眉梢立时浮上怒意,“难道哀家的皇儿能不能设立御前的羽林营,还得要他长林王同意不成?”
“娘娘,说这样嘴上痛快的话有什么意思呢?”荀白水淡淡瞟了她一眼,“陛下如果真的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你我此刻又在忧虑些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陛下亲自向长林王开口才好。”
朝堂上的事荀太后懂得不多,但对于如何劝说皇儿依从自己还算有几分信心,听了荀白水的大概想法后,觉得并无难度,当即便应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适逢朝中旬假,萧元时不必去前殿听政,甚是轻松自在地到南苑跑了一阵马,这才赶往咸安宫中请安。
荀太后仍如往常般笑意盈盈地问了他的起居寒温,又说自己久坐气闷,命他陪着到殿廊下略微走走。小满之后,时气一日暖过一日,廊下缓步,清风徐徐,确是令人舒爽。荀太后走了片刻之后,突然停步望向远方,长叹了一声。
萧元时素有孝心,立即问道:“母后怎么了,不知有何烦忧之事?”
荀太后转头看向他,眸中微起泪意,“……昨晚梦见先帝,问我皇儿这些时日掌理江山都做了些什么,哀家素来不问前朝政事,一时竟然答不上来,让先帝失望……”说着抬袖,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萧元时闻言不禁也有些难过,“孩儿时常也思念父皇,偶有梦见,倒没问过这些。”
“好在皇儿今日颇多闲暇,不如就跟母后说说吧,下次先帝再问起,也好回禀他。”
萧元时不疑有他,倒是真的仔仔细细想了片刻,答道:“日常政务都是内阁商拟决议,呈报给孩儿,同时抄送长林府,如无疑议,孩儿便诏命符节令用印……”
“就没有哪件事情,是由皇儿自己圣裁的吗?”
“朝堂之上皆为国家大事,”萧元时的语调低了下去,“孩儿现在还得多听多想,好生学着才行。”
荀太后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冷冷道:“皇儿虽未完全亲政,但总有些事情是臣下们不能插言的。就比如说咱们皇家羽林营,那不就是直属御前,只听圣旨御令,别的一概不接吗?”说到这里,她迈步继续向前缓行,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元时,你打算什么时候,重建自己的帝都羽林啊?”
萧元时完全没有听过这个说法,既吃惊又茫然,“母后说什么?”
“新君登基,另立羽林难道不是常例吗?”荀太后讶然地问了一句,又表现得有些拿不准,皱起了双眉,“母后是内苑的人,这些事情不大懂,皇儿若是也不明白,不妨问问你舅舅。”
她一开始问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一样,最后虽然收了回来,但已在萧元时的心头打下了印记。次日朝会之后,小皇帝特意将荀白水留了下来,请入偏殿私下询问。
“皇家羽林?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要问这个?”荀白水挑起眉尖,倒像真的十分意外。
“不是突然。母后昨日问起,朕觉得有些疑惑。不知先朝旧例,到底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