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蘅剑眉微皱,闭了闭眼,拳头握紧片刻,才缓缓调顺了气息,睁眼平静道:“无事。今晚你值夜。”
墨莲一愣,低头轻道:“是。”
苏辛这一夜睡得倒是甚好,她又见识到王府里的一项好处——雕琢精美的大床和床上柔滑丝软轻轻薄薄的锦被,令人甚感舒服。她懒懒地翻了个身,不愿意起身,她想就这么好吃好住地腐败下去,哪怕几天也好……她又想到了晋蘅,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啊,就是麻烦了点儿……他若是贤良淑德一点多好,那她不介意也把他当作美梦的一部分,等回去了闲来美美地回忆一番。
她坐了起来,回去,的确,当务之急是找到回去的办法。她已彻底清醒了,望望窗外隐隐约约洒进来的阳光,似乎天气不错,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扭扭脖子,又望着纱帐愣了会儿神,看来晋蘅那家伙果然是骗她的,她昨夜一夜好眠,相思他个大头鬼?
这边厢,晋蘅正在主院后头的青竹园练剑,剑锋“唰唰唰”扫过,竹叶似霰飘散,竟也是一样的心思——原来那传说,是骗人的,他一点也没觉得难熬。
既是如此,他不禁琢磨,那不知所起的眷恋之念或许也会一点点散去吧,那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遣出去,如她所愿……
不过此时想到此节,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也不知道这不甘心是起自那莫名其妙的眷恋,还是起自心中那股难平的怨愤之气。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昨晚上的事竟迅速传遍王府内外,接着京城上下,接着……
最先得风气之先的,是田嬷嬷。她端着个红漆大木盘,上头是个甚是华丽显贵的描金错彩双鸳鸯大瓷盅,盅里盛着甚是代表萧妃体恤心意的“荣华汤”,瓷盅边是对羊脂玉如意,玉如意上覆着两张红底错金星儿的长条花笺,正如一副对子,道是:“福贵天赐,荣华一世”。
她觉得手上沉甸甸的,连带着心里都沉甸甸的。刚到得苏辛院门口,却被一群小丫头围住,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没规矩!乱哄哄像什么样子!一个人说!小翠,你说。”
那唤小翠的姑娘脆生生道了句:“田嬷嬷是来送‘荣华汤’的吧,快不用了,”说着朝院儿里一努嘴儿,“那主儿昨儿把咱王爷给撵出去了。”
田嬷嬷一愣,“当真?”
“可不?王爷气得袖子直颤,满满地鼓了一袖子的风回去的。”
田嬷嬷心下一亮,瞪大眼睛道:“你且细细与我说明白!”
那小翠看了看众丫鬟,便将昨晚之事一一报与田嬷嬷得知。田嬷嬷听罢竟不禁吁出口气微微笑了笑,又忙掩饰过去,厉声道:“此事报与我知晓就罢了,切莫学那起嚼舌根的刁奴到处嚷嚷!若是谁不规矩让我知晓了,打一顿轰出府去!”唬的众丫头连连点头施礼,直说“不敢”。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昨晚动作甚明显,即使这里的丫头仆役不说,那主院里的人也是难得见到他们向来洒脱得意的王爷那副吃瘪气怒的样儿,不一时,上上下下窃窃私语的内容,莫不与苏辛有关。
当田嬷嬷将那“荣华汤”端回去禀告萧妃时,萧妃“哦?”了一声,半天不语。田嬷嬷端着大红漆盘垂头站在当地,手臂酸得有些颤抖,眼看要支撑不住,听萧氏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田嬷嬷如获大赦,低低道了句“是”,慢慢退出萧氏房内。到得外头,不禁直起了腰,将大托盘交给侍立在侧的小丫头,抬手抹了抹汗,心说,总算那姑娘福气,不用累得自己犯下那有损阴德的恶业。
过不几日,外间传闻也甚嚣尘上,那个衣衫不整地被晋蘅载进府去,又让晋蘅颜面扫地的苏辛一时名声大振。
各种版本的八卦秘闻,其直接影响有两个方面。
好的方面是晋蘅取消了五日后的侧妃纳立仪式,苏辛成功完成与萧妃约定的第一步。许是晋蘅也不想再让人觉得是他死缠烂打,上赶着倒贴、打了左脸给右脸地追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据说各种传闻中关于前传的一个版本就是他掳了苏辛同入的姻缘洞……
坏的方面仍然跟晋蘅有莫大关系。他大概觉得在府里失了颜面,尤其不好意思面对初时反对纳妃的萧氏,想想当初据理力争时的模样,再看看现在萧妃什么也不说只当看戏的态度,他颇觉得有些难堪,那女子果然是个不识好歹的。而遇到这样不识好歹的呆瓜,他也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儿……于是,他每日里早出晚归,倒是忙起了闲置已久的“公务”。
可是他如此一天到晚不着家,让苏辛见不着人,她可怎么说服他放她出府呢?如今她的身份颇为尴尬,晋蘅什么也没说,众人也不敢怠慢,萧妃也不理,直当没她这个人。若说萧妃不管吧,也不全是,她还记得通知了门口的侍卫不许苏辛出府,一切都等着那小王爷自行解决,她可不去落那个埋怨。
倒是萧子雅,没事就来坐坐,每回都好奇地打量她,“你是不是得过重病,脑子有些傻掉了?”
苏辛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嫁给蘅表哥?”
苏辛嘴角抽搐。
“你有心上人了?”
苏辛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