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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第1页)

方景林和罗梦云相互依偎着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比起七年前,罗梦云的话似乎少多了,即使回答方景林的提问也是很简短的一句。

“梦云,这些年你在哪儿?”

“先是延安,后来又去了重庆。”

“在重庆干什么?”

“当记者,在《大公报》。”罗梦云似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方景林扳过罗梦云的脸捧在手里:“梦云,你的性格好像有些变了,以前你是个性格开朗的姑娘,现在……为什么变得沉默寡言?告诉我。”

“没什么,我过得挺好,也成熟多了。”罗梦云淡淡地回答。

方景林固执地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现在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罗梦云若有所思地说:“我还记得当年分别时你说的话,你说,诗的意境和战争氛围简直南辕北辙,到了那边你要谨慎,小布尔乔亚情调是要受批判的,要学会保护自己,你我都不是无产阶级出身,要格外注意。景林,四二年延安整风时,我一次次地想起你的话,当时我的日子很难过,以国民党特务的身份被关在社会部的窑洞里。”

“怎么会这样?随便就怀疑别人是特务?后来呢?”

“后来调查清楚了,又恢复了名誉,四三年我被派往重庆工作,现在《大公报》要在北平建立记者站,我跟接收大员们的飞机回到北平。”罗梦云几句话就把几年经历说完了。

方景林决定不再问敏感的问题,他的话题转向工作上的事:“你的组织关系接上了吗?”

罗梦云低声回答:“接上了,还是单线联络,很遗憾,和你那条线毫无关系,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今天的见面,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可我必须见到你,不然我会疯掉。”

方景林态度坚决地说:“我们可以自己安排联络方式见面。”

“即使违反纪律也要见面?”

“顾不了这么多,我们已经七年没见面了,如果还不能和你经常见面也太残酷了,我豁出去受处分也不在乎。”

“景林,我听你的。”罗梦云温柔地同意道。

“不说这些,咱们谈点儿高兴的事,解放区的形势怎么样?”

罗梦云立刻变得神采飞扬:“太令人兴奋了,河北、山东、中原、江苏到处都有我们的解放区,我们的军队已经发展到一百多万人,还有将近二百万的民兵,蒋介石别想消灭我们,前些日子,我利用记者的身份走了不少解放区。”

方景林也很兴奋:“快说说解放区的见闻,这些年我像是被锁进了地窖,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陆中庸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被以汉奸罪判处死刑。听说陆中庸的罪过本不该死,在长达八年的沦陷期内,有多少中国人当了汉奸,要说都该枪毙,那么兵工厂得再开工生产大批的子弹。你琢磨吧,光伪军部队就好几百万,再加上为日本人和伪政权服务的人,你算算该枪毙多少?陆中庸的罪行主要是助纣为虐,以告密的方式协助日本占领当局屠杀和迫害自己的同胞,他间接造成五个中国人的死亡,就凭这一点,足够枪毙他五次了。

文三儿本来以为会公开枪毙陆中庸,这样北平的老少爷们儿也可以去法场开开眼,看看枪子儿是如何将陆中庸的天灵盖掀去半个,这种热闹可不是天天能看见的。

可事情的发展很使文三儿失望,陆中庸在北平第一监狱被处决了,他死后报纸才把消息登出来,这很使文三儿扫兴。

文三儿买了新洋车后就不属于“同和”车行的人了,他不用再交车份儿钱,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孙二爷也说,文三儿啊,你小子可长出息了,有了自己的车,这回该搬出去住了吧?文三儿和孙二爷商量,自己搬出去也得花钱租房,不如还住车行里的大通铺。孙二爷倒也干脆,说你每月交我一块钱,愿住多久住多久。文三儿想了想,觉得也算值,就同意了。

住在车行里的好处是不寂寞,每天晚上车夫们回来后会很热闹,住在这里的车夫都是些没家没业的人,晚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聊天的,近来文三儿很热衷于聊天,因为他发现自打买了新车后,他在伙计们中间似乎有了某种威信,大家对他都很恭敬,很多人开始称他为“文爷”,当爷的感觉的确不错,文三儿闹不清是因为自己成了有产者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有人缘,反正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大家对自己的尊重。比如两个车夫抬杠,由激烈争论到彼此怒骂,正在不可开交时,文三儿慢悠悠地说话了:“都他妈吃饱了撑的是怎么着?吵什么吵?不成就出去找个没人的地儿单挑,谁把谁拾掇了那是本事,文爷就看不惯你们这些练嘴的。”说来也奇怪,文三儿一说话,怒骂的双方谁都不吭声了,大家似乎都认可文三儿的威信。

连以前最不服文三儿的那来顺也老实多了,有话没话的总想和文三儿套点儿近乎,言语间非常恭敬,有时甚至是谄媚。那来顺两年前把老婆孩子送回了老家,自己住进了车行的大通铺。有一天夜里,文三儿尿急,他懒得穿衣去院子里的茅房,于是就用那来顺的脸盆当做尿盆,撒完尿后文三儿又睡过去。正巧一会儿那来顺也起夜,他迷迷糊糊下床,一脚踢翻了脸盆,尿水泼了一脚,那来顺大怒,刚骂了一句,王德彪指指文三儿:“老那,别说了,是文爷尿的。”那来顺的骂声立刻被卡在嗓子眼了,他连个屁都没敢放。第二天那来顺买了个夜壶送给文三儿:“文爷,您以后用这个,天儿凉了,起夜容易着凉。”

对那来顺的谄媚,文三儿抽着烟连眼皮都没抬,他心说,大裤衩子啊,你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早干吗去了?别忙,文爷先臊着你,等腾出功夫再拾掇你。

那来顺见文三儿不给面子,心里也别扭起来,他是个轻易不服软的人,平时根本没把文三儿放在眼里,不过近来文三儿突然抖了起来,还有人送了他一辆新车。对那来顺来说,这是个比较危险的信号,一辆小二百块钱的新洋车,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恐怕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可话又说回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文三儿有后台咱惹不起,可你不能欺人太甚,往我脸盆里撒尿我忍了,我主动买个夜壶送你,你还爱搭不理,就像我该你欠你的,得,咱惹不起躲得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那来顺冷着脸道:“得嘞,文爷,这夜壶我放床底下了,您乐意用就用,不乐意用也别拿我脸盆撒尿,算我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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