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喜怒哀乐。
而这些没有表情的女房,数天前才鞍前马后地侍奉过凌雪姬。
只是那时,她们的脸上满带着讨好的笑。
“是啊是啊,您还年轻,生孩子的机会将来总是会有的,不急不急啊——”只有从小就照看凌雪姬的那如今已白发苍苍的老泪纵横的乳母,用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搂住了同样浑身颤抖的凌雪姬,两人在几帐内相互簇拥着,哭成一团。
“可、可是,那是我和主上未出生的孩子啊——”凌雪姬的哭声开始有些歇斯底里了。
聪慧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失去那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在这寒冷的深宫内,那可是她唯一能站稳脚跟的依靠啊!六条家有多少的人在窥视、在等待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出生,所能给他们带来的权利和利益!但是那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凌雪姬清楚地记得,当内医说出‘孩子没有了’这五个字时,父亲那顿时煞白的脸和随之而来的阴郁眼色。
如今藤原家族正不断壮大,虽然自己的姐姐是藤原兼家的妻室,但也不代表藤原一族会对上一次借红叶祭这个机会而把自己的女儿六条凌雪推荐给昔日的东宫太子、如今贵为当今平安皇朝的村上天皇的六条家给予放任宽容,其实私底下早已有着强烈的不满。
所以在那以后,藤原家族便不断地将自己家族的女儿送进宫内,就像是在报复。
如太政大臣實賴第二女、如今身为女御藤原述子;左大臣在衡之女、成为更衣藤原正妃;还有如今天皇最受宠的大纳言元方之女,更衣藤原祐姬。
更不要说如今已经贵为皇后的右大臣師輔之女,藤原安子了。
随便一位妃嫔都是接受过藤原一族那严酷而精良的调教,每位都是才色双绝的美人,丝毫不逊于凌雪姬。
失去了孩子,就等于失去了重新得宠的希望。那么,在后宫凌厉无情的争斗之下,生性软弱的她很快便会被主上遗忘、被时光湮没在这桃花纷乱、轻歌曼舞的后宫内,蹉跎岁月红颜。
樱落我闲退,荣枯同一时。人花曾一盛,人独有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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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螭龙灯盏上的烛芯也已被女房们剪了好几次。但凌雪姬那抽抽搭搭的呜咽声仍时不时断断续续地如幽魂般地传来。
而且宫里今天举行夜宴的笙歌生不但没有随着夜幕的深重而消停,反而越来越盛。
于是乎,一直被这些声音干扰得辗转难眠的、进宫陪伴凌雪姬已经有两日、并都没睡过一场好觉的夜羽终于愤怒了,猛地掀开绣着团花纹的冰茧丝被子,粗暴地将西域进贡的琉璃枕扔到墙角。琉璃枕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成功地砸翻了一盏羊脂牛角灯,已经熄灭了的琥珀色的灯蜡还吱吱地冒着热气。
好不容易终于睡下了,是哪个混蛋在奏一些乱七八糟的乐声?杂乱无章夜羽可不管,可是打扰她清梦就是不对!
“怎、怎么了?紫姬大人——?!”夜羽这一下砸得乒乓直响,在寂静的宣耀殿中格外醒目刺耳。
“凌雪姬娘娘又在哭泣了?而且宫中又举行宴会?”
“是、是的。因为主上说过,要庆贺文车妃娘娘有了身孕,所以下令宫内连开三日三夜的宴会,以表重视。”
“吵死人了!”夜羽忿忿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看也没有看那一群闻声急急忙忙地从凌雪姬的房间奔来的女房一眼。然后连一件外衣也懒得披,只穿了一件浅紫色的亵衣,带着一脸的怒容,头也不回地就转身朝隔壁凌雪姬的寝室迈步而去。
“紫、紫姬殿下?”当凌雪姬看见风风火火地闯进自己寝室的、满脸怒容的夜羽时,生生被吓了一跳,一直止不住的眼泪也被吓得止住了。
“有什么好哭的!那男人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就算哭肿眼睛也没用!谁会同情你啊!”被打断睡眠的夜羽的心情此刻极度糟糕,一脸怒容的她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让那该死的负心汉见鬼去吧!
这夜羽在心中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的话。
三日前,原本打算去告诉村上天皇自己有了身孕的凌雪姬在前往清凉殿上的渡殿途中,遇上了文车妃。
不知怎么的,两人竟然同时鬼使神差地踩着了对方那拽地的裳,眼见自己就要滑倒在地的文车妃因为之前是舞姬的关系,所以反应很快。但由于身上的十二单实在是太过繁重的缘故,所以在借力的时候,不小心推了凌雪姬一把。
凌雪姬当场就从低矮的护栏上坠了下去。
结果,孩子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