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向前走了数十丈,眼前便豁然开朗。
巷子东北隅角有一座精致小院,青砖铺就的巷道里纤尘不染,透过浅矮的门扉向里望去,院内花木深深,各争鲜艳,日光影影绰绰的在小径台阶上斑驳陆离,院内幽静淡雅,宛如一幅江南人家的画卷。
中午时分,头顶日头毒辣,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如夜间一般静悄悄的。
阿蛮走上前近观两眼,看着却见此处的门庭比比邻的人家更加窄小细长,而前头巷子已经无路,竟是一条断头死路。
他勾了勾唇角,抬腿上前扣了扣门,没一会儿,便见着一个女人莲步款款的从屋内走来,嘎吱一声,将门扉大敞,露出一张精致的俏脸,她抬眼看着阿蛮,掩唇轻笑:“公子还真是守时。”
阿蛮也勾唇泛起了笑意,道:“赴女人的约,在下可不敢怠慢,那巷子里的手段委实拙劣了些。”
云浮脸上的笑意渐渐蔓延上了眼角,她的笑容如玉一般温润:“看来是公子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阿蛮对她扬起了眉梢,略带了几分风情:“莫不是云浮姑娘就打算再此与在下畅谈一番?”
云浮恍然失礼,掩唇戚戚的笑着,头上乌云鬓上斜插着的碎金的步摇也叮叮作响,她微侧身,福身施礼道:“是云浮怠慢了,公子请。”
阿蛮缓步走向院子内,踏过青石铺就的小径径直入了厅堂,只是方踏进厅口,他立地微微犹豫了些许,只见低垂的粉白帏幔,闪着珠光的翠玉纱帘,檀木苏绣的锦绣屏风,门口高长案子上放了一尊插花琉璃瓶,鲜花袅娜,一切陈设,顿显风情。
“公子……莫不是怕了?”
云浮在身旁微偏头看着她,目光里带了一丝揶揄之意,笑道:“公子,可是觉得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会遭人非议?还是……怕你身旁的那位佳人因此而误会?”
阿蛮低低一声轻笑,笑容略肆意张狂,他低头嗅了嗅身旁的那琉璃瓶子里插着的花儿,随手拈着一瓣花朵在指尖缭绕,斜睨着她,勾起唇角道:“扶乐听琴又如何非议,还是姑娘想和我在做些别的什么?”
云浮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抿唇笑开,脸上竟漫上了一层红云,她腰身浅挪将阿蛮引到厅内小座上,笑道:“既然是听琴,公子便仔细听着,也可一解心中疑惑。”
说罢,她抬手卷起隔着内厅的珠帘,缓缓走到纱幔后的子牙琴后,弯身落座,一阵泠泠如水的琴音便在她指尖流泻而出。
窗外悄然拂过轻柔疏风扯动着纱幔,她指尖轻弹,琴声曼妙悦人,阿蛮闭目倾听,如深处浮云九天,任意遨游,心胸内仿佛变得无比阔远,苍茫一片。
一曲终了,云浮的双指静静的放在琴弦之上,震动的余音便在她掌心下戛然而止。
阿蛮缓缓睁开眼,脸上神色似乎是意犹未尽,他缓缓拍着双手,赞道:“好,好一曲绝世佳曲,人间难闻,只怕是九天仙女也拍马不及。”
云浮笑的温婉,低眉带笑:“公子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阿蛮缓缓站起身,在屋内浅淡的踱步,一边观察着屋内的景致,一边轻笑道:“姑娘邀请在下来此,不只是为了这一弹吧?”
云浮也从座位缓缓起身,身前的纱幔随着清风不断的扭着身子,将她的身影也隐约的模糊不清,良久,她只是看着阿蛮的身影,却未言一语。
阿蛮站在墙壁之前正盯着画瞧,闻室内静默,他皱起了眉头,偏头向她看去,却见薄薄的纱幔后的女人一直盯着他看,许久都不言语。
阿蛮轻笑出声:“云浮姑娘莫不是有难言之隐?”
许久,云浮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从纱幔后走了出来,缓步走向了阿蛮,仍旧笑着道:“我知道公子并不是凡人,从云浮的琴中看出一些门道,来此也是怀疑云浮是……妖精。”
她的开门见山倒是让阿蛮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头,他微眯起眼看着她道:“姑娘倒是坦诚,在下今日来此的确有些心思。”
云浮神色自若,笑的浅淡:“那么公子可看出什么来了?”
阿蛮负手而立,脸上神情波澜不兴,让人窥探不出,捉摸不透,半晌,他才扯唇轻声道:“正如在下推测的那样,姑娘当真是妖。”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各自心思,一时静默,良久,云浮率先低眉开口道:“公子当真是慧眼,云浮的确不是常人。”
阿蛮淡淡的笑着,似乎等着她继续说着,云浮抬起手轻轻挽了挽鬓旁的秀发,将目光落在虚空处,微微微凝滞:“云浮知晓公子所来目的,这城中百姓并无伤损,也无危险,公子大可放心,云浮不曾害过人。”
阿蛮眸心微沉,脸上仍旧待了一丝的笑意,只是并未开口。
云浮看了他一眼,低声微叹,语气真挚:“云浮的琴声乃是小女子心魂所化,难免会勾起人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和渴求,不过,琴声终究只是琴声罢了,一场虚幻的梦境,梦终究是要醒的,让他们欢愉一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