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双手插在裤袋里,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
这时已是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温暖的灯,饭菜的香味从窗缝里钻了出来,被他嗅着了,让原本就没有进食的肚子更加的饥饿起来。
他走到公交车站前,车站的灯牌里正张贴着文物巡回展的广告。他对古董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广告上的那把秦刀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刀如弯月,两边有刃,形同灵蛇。也不知是画师的画技栩栩如生,还是那把秦刀中藏着刀魂,明明只是副画,却透着逼人的寒意。
身边是三三两两等车的路人,都被这文物展的广告吸引去了视线,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本次的文物展,话语之间不外乎是因一票难求而产生的惋惜。
陈舍定定地看着画中的刀,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大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陈舍低下头,原来是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大约还不太会走路,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小姑娘的母亲闻声跑来,妇人拽了小女孩一把,说道:“倩倩,是不是又跑步不看路了?快和哥哥说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陈舍没有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女孩。他慢慢朝小女孩抬起手,修长而冰凉的手指贴到小女孩的脖子上。那是极为纤细稚嫩的脖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应声而断。小女孩清澈天真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恐惧,不由自主地哆嗦颤抖了起来。
忽然,陈舍朝小女孩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没关系。”
在脖颈间抚过的手改为捏住小女孩的下巴,轻轻地晃了晃。
小女孩还沉浸在惊慌中没有回过神来,妇人倒是松了口气,教导道:“倩倩,妈妈怎么教你的?哥哥原谅你了,你要怎么做?”
小女孩不敢看陈舍的眼睛,虽然他脸上的笑容让她轻松了不少。她懵懵懂懂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柠檬糖来,战战兢兢地递到陈舍的面前。
“吃糖。哥哥,不生气。”
陈舍的笑容顿了顿,伸出手将糖接了过来。
恰好公车到了,妇人拉着小女孩向他挥手道别。
“哥哥再见!”
手指摸着冰冰凉凉的塑料纸,陈舍嗤笑一声。他正准备将这种甜倒牙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可指尖摩挲过光滑的糖纸时,动作却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巴里。
柠檬糖是咸的。清冽的味道中和了甜意,让这颗糖吃起来并不怎么腻人。陈舍懒得咬,任由那颗糖在他的口中完全化开。
糖的心子里像包了酒,让陈舍沉醉其中。他的视野一片模糊,依稀有个穿着短衫长裙的白衣少女朝他款款走来。
那少女杏眼桃腮,眼里闪烁着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的光芒。她擎着狡黠的笑意仰脖看他,慢慢摊开手掌。
白皙的掌心中藏着一颗梅子糖。
街上一片安静祥和,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马路中间的陈舍,表情是那么的孤独和悲伤。
“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啊!”
凄厉的痛哭声拉回了陈舍的思绪,他抬起头,原来是广场上的巨幕正在播放着一则新闻。镜头对准一个痛苦而狰狞的中年女人的脸,她被几个人拉着,却拼了命地朝前方的尸体袋爬去。
女主持人用一副痛惜的口吻说:“截止2016年4月2日下午13:00,警方已经找到了不幸遇难的失踪少年。本台将继续为您关注本起交通事故……”
“真惨。”站在陈舍前方的路人感叹道。
“听说这次的车祸邪乎得很呢!”那人的友人附和道,“车祸现场有好几具无头尸啊,吓死人了!你说什么样的车祸能把人的头给整个撞没啊?我看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陈舍冷笑一声,心里的伤怀烟消云散。人类就是这样,从不肯花时间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却致力于以讹传讹,将传言不断放大。遇到事情他们不过是装模作样地唏嘘几声,却从不会动些真正的恻隐之心。
他想起那个少年的模样。他带他走时,他还是有气的。陈舍将他带到人迹罕至的野外,那里有一间废弃多时的石屋。期间少年似有转醒,嘴唇轻颤,像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求救。